這一年的大寒之日,徵鳥厲疾,水澤腹堅,陳樓被大老闆推薦直博,全獎抵扣學費,除此之外每月有不菲的科研經費,下臨床另拿科室獎金,又有過來人羨慕的告知,大老闆為人雖嚴厲,但是名聲在外,又肯提拔學生,將來不管去醫院還是留校,陳樓這算是前途無量了。
這期間路鶴寧也終於放棄了對他的例行告白,據說是被對頭公司的二愣子老總看上,軟磨硬泡之下倆人打算相處試試。陳樓想起關豫之前說的事情,又仔細詢問了對方姓名,上網搜了一下並無桃色新聞,最後又叮囑他如果困難一定向自己開口。
路鶴寧在那頭痛快答應,要掛電話的時候口氣輕鬆,問道:“陳樓啊,你知道我都喜歡你什麼嗎?”
陳樓問:“什麼?”
“我喜歡你的性格和處世態度,”路鶴寧笑道“除此之外,我也喜歡喜歡你時的我……遇見你之前我自私孤單又愛慕虛榮,後來看到你跟我除了長相之外,幾乎無一相似之處,我便忍不住開始比較,繼而羨慕。你讓我對現實生活充滿了野心……雖然沒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依然很開心,也很感激。”
陳樓在這邊微笑出聲,後又聽到他說:“佛說人生之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以前我覺得艱澀難懂,現在想想,其實不過是我們過於追求自我的感受,假如生老病死隨命,愛恨怨憎隨緣,沒有那麼多強行圓滿的慾望驅使,可能也就不苦了。”
他說完又自覺有些滑稽,忍不住又笑了自己兩下問:“過年你去哪裡?”
陳樓想了想:“回家。”
他放年假的時候難得按時按點的收拾了行李,飛抵省會,搭著陸哲成的車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老家。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連機票都要節省,前途渺茫的畢業生,也不用把攢的錢兌換成毛票了。他身上帶著不少錢,打算給王谷芬一部分,剩餘的都給老太太當養老的本兒,算算金額,竟也有衣錦還鄉的感覺。
王谷芬依舊在隔院生活,讓陳樓意外的是老太太也被照顧的很好,他摸不清是王谷芬轉性了還是臨時做了做表面功夫,於是問了老太太自己,得知最近兩年王谷芬一直這樣,終於放下心來。
王谷芬見兒子回來了心裡到底高興,雖然都知道他們母子不和,她卻依舊每天穿了新衣裳四處串門,逢人就說兒子回來了。便有多事之人詢問你兒子工作了吧?在哪裡啊?工資高不高?王谷芬心裡不知道,嘴上卻隨口說高著呢,一個月好幾千,大城市。
她天天像開屏的孔雀似的四處張揚,陳樓也懶得管,只帶了老太太坐車去了一樣縣醫院查體。村裡流行一句老話,說老人到了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就死。而老太太上一世就正好卡在了明年,也就是八十四的坎兒上,陳樓心裡到底不捨,不知道怎麼辦,卻也潛意識的想要努力。
只是檢查結果叫人無可奈何——老人家是年輕時吃糠咽菜挖樹皮過來的,現在年事已高,身體多處臟器已經拉響警報,就像是一個四處漏沙的篩子一樣,已經沒辦法堵漏了。陳樓依舊拿了一些藥,又整天的陪著老太太跟哄孩子似的玩,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三口頭次團聚,王谷芬下廚做了菜,陳樓在一邊包了餃子,晚上吃飯的時候老太太坐在上首的位置,第一次端著長輩的身份說話。
她先說了王谷芬:“咱娘倆這幾十年了,你老氣我,老氣我,可是我也老了,跟你生不動氣了,就這樣了吧。只是一樣啊,孩子,善因才種善果,這些年你當孃的捫心自問,是不是對不起小樓啊……”
她目光已經渾濁,卻又分外犀利。王谷芬訕笑:“這孩子不也出息了嗎?”
“……他吃了多少苦嘍……”老太太嘆了口氣,又說道:“罷了罷了。”
陳樓看她端起小酒盅,想了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