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的親情,將他們退入到血泊之中?
沒有人比他的權力更大,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權力的厲害。
權力便是人世間最無解的毒藥,一旦服下此藥,便後退無路、六親不認,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從此孤家寡人舉世皆敵。
他自然明白“廢長立幼”的後果,順位繼承的太子尚能夠友善兄弟姊妹,以太子的性情,無論出自真心,亦或是做給天下人看,都一定會仁愛敦厚。
而稚奴一旦登基,哪怕有即位詔書在手,照樣會惹得天下反對,認為其“逆而篡取”,名不正言不順。如此一來,為了穩固皇位,就只能大開殺戒,對內殺戮一切能夠危及到皇權的兄弟手足,對外則對那些反對者殘酷鎮壓。
手足之情,血緣之愛,在皇權面前不堪一擊,一觸即潰。
想到易儲的後果,李二陛下猶豫了。
他心底愈發惱火,為何自己已經堅定了太子的儲君之位,又因為聽了幾個腐儒的聒噪,便陡然間生出了易儲之心?明明已經打算易儲了,這一刻卻又為何猶豫不決?
他這一生素來乾綱獨斷,即便是當年玄武門之變,也僅只是聽從了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人的幾句勸說,便悍然下令拼死反擊,逆而篡取,心性剛硬再也未有過一絲一毫的遲疑躊躇。
如今卻為何遲疑難決,患得患失?
一股煩躁的情緒湧起,被他死死的遏制著,不想在閨女面前失態,沉聲道:“兕子放心,父皇怎會打你們呢?只是此事要讓父皇好生斟酌,權衡得失,方才最終決斷。”
晉陽公主抹了抹眼淚,哦了一聲。
長樂公主輕嘆一聲,頓首道:“女兒不孝,惹父皇生氣,甘受責罰。”
李二陛下也嘆了口氣,擺手道:“父女之間,何至於此?談不上責罰不責罰,你的出發點亦是為了太子考慮,為父自然懂得。行啦,為父要去九成宮一趟,外頭已經備好了車駕,這便去了。”
言罷,起身又安撫了兩個閨女幾句,這才走出淑景殿。
門外,王德早已等候多時,見到皇帝出來,躬身道:“陛下,車駕已經備好,咱們幾時出發?”
李二陛下看了看天色,一刻都得不得,他要儘早見到那番僧,問一問那丹藥到底是否有什麼副作用,便向承天門方向走去。
*****
蕭瑀自皇宮出來,與李績分道揚鑣,卻並未返回家中,而是吩咐御者駕車來到東市附近、毗鄰平康坊的宣陽坊。
馬車進入坊門,順著街巷一直向西,將將抵達盡頭,停在一處門前有兩株大槐樹的院落前。
蕭瑀下車,院門已經開啟,青衫小帽的僕人從內迎出,躬身施禮,道:“原來是宋國公駕臨,您老請進,奴婢這就去通稟家主。”
當先折返回去通知主人。
蕭瑀負手踏上門前臺階,抬眼瞅了瞅門前這兩株冠蓋如雲的大槐樹,輕輕搖了搖頭,這才走入門內。
過了影壁,繞過一處荷塘,前頭便見到一位鬚髮皆白、體態臃腫的老者快步迎出,遠遠的便一揖及地,哈哈笑道:“老夫上午得了一條鯉魚,剛剛拾掇利索蒸入鍋中,宋國公便光臨寒舍,實在是有口福啊。”
蕭瑀展顏一笑,還禮道:“世間美味,當獻之共享,謝學士敝帚自珍,藏著掖著,小老兒自當替天行道,不讓你一人獨享!”
老者捋須大笑,上前與蕭瑀攜手,同行步入堂中。
這老者乃是陳郡謝氏子弟,名叫謝偃,忝為弘文館學士,文名頗著,前些年與李百藥一起被世人尊為“李詩謝賦”,乃是天下少有之大儒。魏王李泰當初編撰《拓地誌》,謝偃便是班底之一,博古通今文采斐然。
二人入座,謝偃看著蕭瑀,笑吟吟道:“宋國公不請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