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對方。天色已暗,何麗麗一聲驚叫,她的車後輪沒氣了,車棚裡倒是有公用氣筒,可是不知誰把她的氣門芯給拔了。正手足無措,已經推車出了車棚的黃曉成走了回來,從書包裡摸出一截氣門芯遞給她,掉頭又準備走,但看她笨手笨腳的樣子,還是轉了回來,拿過氣門芯,三下兩下套上打好了氣,把氣筒掛回原處,一個多餘的動作也沒有,沒等何麗麗說出謝謝,他已經跨上自己的車子揚長而去。 何麗麗決定不討厭他了,可惜她的決心沒維持多久。第二天她正替師行道,教訓一個調皮逃課的男生時,黃曉成從他們身邊掠過,丟下輕飄飄一句話:“嘖嘖,一本正經得真有喜感。”那個好容易被她說得做聲不得的男生爆笑起來。 對,她還是討厭他。 討厭看他上課不專心的樣子;討厭看他做別人想破頭也解不出的題目時的一臉輕鬆;討厭他笑得沒心沒肺地對一個喜歡問他問題的女生說:其實這個問題和你的上個問題一樣不可解;討厭他從一個瘦瘦小小的男生個頭一下躥高到可以俯視她;討厭他把腳踏車騎得飛快偶爾還撒開手……
她有這麼多討厭他的理由,當然對他沒什麼好臉色,和同學談到他時多半語帶不屑,碰上難題寧可去問老師也不回頭問坐在身後的他。 終於有一次,她惡聲惡氣找他收春遊費時,他一邊將錢扔到桌上,一邊說:“同學們,看看,黃世仁現場版。” 同學又是爆笑,她氣得發抖,偏偏想不出反擊的話。 初三了,大家多半是緊張的,想升入本校高中不是易事,嚴格的淘汰率對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威脅,也許除了黃曉成。他早早就得到了免試直升的機會,只需要一門心思去準備全省的物理競賽。
何麗麗是個要強的女孩子,她在中考成績下來後才舒了口氣,終於上了本校高中。一轉眼,她看到教室一側角落,一個成績只能轉讀其他學校的女生正對著黃曉成落淚。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若無其事挪近一點,只聽黃曉成用處於變聲期的嗓子說:“……那個學校也不錯,好好努力,一樣可以考上滿意的大學的。” 她頭次聽到黃曉成講話這樣誠懇,想來那個女生也是,因為她用有點發抖的聲音說:“你將來會考哪個大學?我一定努力。” 黃曉成恢復了漫不經心:“清華,我希望是。” 何麗麗在心裡和那個女生同時“哦”了一聲,她沒再聽下去,一邊走開一邊想:清華,我能考上嗎?她壓根沒懷疑黃曉成能不能。 推著腳踏車走出學校,何麗麗才意識到:怎麼?我竟然是在期待能和他高中同學三年以後再大學同學嗎?這個念頭嚇到她了,而這個驚嚇比當年黃曉成把一隻半死不活的青蛙挑到她的裙子上來得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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