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軒,就感覺到一股子女人的怨氣,廊橋的琉璃瓦還滴著雨珠,雨沒下一會兒就停了,卻留下一路的溼氣和涼意。
念離狠命吞了一口口水,安以墨留著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妾和滿園子鶯鶯燕燕當風景,卻獨獨吩咐她來侍候吃藥,還要“破門而入”,這等的優待,不是明擺著要害死她麼?
在宮裡的時候,皇帝要是賞給哪一位娘娘妃子多一根珠釵多一塊布匹,那都要被深宮大院上千的女人咒怨的。
這哪裡是賞,分明是罰。
安以墨這樣借刀殺人的伎倆,她念離若是認不出來,不是妄為宮人?
一邊嘆息著,念離還是恭敬地端著托盤走在廊子裡,朝著落雨軒慢慢移動。
婷婷照例是跟在她身後碎步走著,不時有成群結隊的丫鬟“湊巧經過”,一律是站在廊子一側等著念離先透過,眼睛卻是不安分地瞟著她,嘴裡也是嘀嘀咕咕的不停。
“這就是宮裡來的女人啊,把最好的時光都耽誤了,如果能榮華富貴也就算了,到頭來還是被新皇帝遣散了,徒有宮人的地位又怎麼樣?黃花閨女還不是要嫁給咱家少爺做填房?”
“噓,你小聲點,這位大夫人不知道性子像不像上位大夫人那麼好,說不準和二夫人、三夫人一樣,使喚我們不說,還折騰我們——”
“我看這女人泛著一股子妖媚之氣,一入門就跑到妓院去搶人,現在又獲准進了落雨軒,肯定有什麼過人之處——”
“你們這幾張一瓢水漏半瓢的臭嘴巴,小心被人聽去了撕了你們的嘴。”
最後總結陳詞的綠衣丫鬟不是別人,正是故去的大夫人顏可的貼身丫鬟柳枝。
顏可去世後,她奉命照顧小少爺寶兒,地位自然不一般。
聽到柳枝這句話,小丫鬟們自然都噤聲,一排目光齊刷刷地望著新來的大夫人那大紅袍綽綽風姿的影,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種貨色。
像她們一樣等著驗貨的還有此刻等在落雨軒的大少爺安以墨。
“念離,念離——”這會兒安以墨倒拿著賬簿,卻完全沒有發覺。
他腦子裡開始慢慢勾勒她的樣貌,那鼻子那眉眼,若是放在十幾年前沒完全張開的時候,倒是像極了一個人。
他的青梅,喚名嵐兒。
嵐兒很笨,識字晚,都學了幾年書了,居然還是會把“墨”字讀成“黑”,於是總是追在他身後“黑哥哥”的叫著,叫得安以墨哭笑不得。
依稀記得她五官都擠在一張巴掌大的臉上,小眼珠子賊溜溜的有神,動不動就撅起小嘴兒,他總是忍不住要戳一口——
現在想來,那真是傷風敗俗啊——
安以墨不禁笑出聲來,正是這時,門上三聲,一聲重兩聲輕。
安以墨慌忙喊著“進來”,門才緩緩推開,卻不見正中出現人影兒,需要伸長了脖子,才能發現念離正端著個托盤候在門的一側,托盤上是小藥爐,還冒著熱氣。
呵,把傢伙都搬過來了?真的要伺候我吃藥?
行啊,裝,你繼續裝。
安以墨濃眉一掃,眼角一挑,揮了揮手。
念離是何等眼尖的人,就這麼一個動作就瞭然於心了,邁腿過了落雨軒的門檻兒,另一隻腳還沒跟上來,卻聽到安以墨骨頭裡挑刺兒地說:“打住,虧你也伺候過宮裡的娘娘們,不懂得規矩嗎?”
安以墨這一會兒倒講起規矩來了?
念離幾乎要噴笑了,是誰赤腳披髮啊?
一抬眼,念離卻愣住了,這還是方才那瘋張的安以墨麼?
此刻他已換了一身黑袍,卷著金邊,戴著美玉,堂堂一表人才。就連早上那張烏七八黑的臉,此刻也乾淨了,顯得神采煥發,鼻子眉眼都不那麼妖媚了,倒是很精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