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師父的棋藝太過飄忽,太過悠然,自己幾乎是被他“虐待”著長大的。小的時候不服氣,每次輸了都要再來,但是越是長大,棋藝越是精湛,他就越是感覺到師父的深不見底,和難以揣度。
師父就像是一口深潭,自己潛下去的時候,總想看到底,但是越是下潛就越是心裡沒底。到現在,他已經不想見到師父的極限了,他直想一直這麼潛下去,永無止境……。
所以,在遇到濱崎靜以前,李懷風一次都沒贏過,根本不知道贏棋是什麼感覺。更不知道,和比自己棋力低的選手下棋是一種什麼感覺。自己也曾經問過師父,自己的圍棋下的怎麼樣?師父說,還不行,但是越來越好了,進步很快。自己又問,師父你的圍棋技藝,在你活著的時候,屬於什麼水平?但是師父只是笑而不語,一臉的高深莫測。
之後,李懷風進入都市,開始了打工生涯,每年都有一段時間是去打工的,所以接觸了外面的圍棋世界。
李懷風看過很多圍棋比賽,業餘級位、業餘段位、專業段位……李懷風統統看過。當李懷風看到了那些專業棋手的戰鬥的時候,他才趕到驚訝,那些選手有那麼多人支援,有那麼多粉絲,有那麼多高的待遇和享受那麼高規格的尊寵。但是,他們真的不是自己師父的一合之將!
師父的圍棋技藝如果讓他們看到,恐怕會嚇死他們,這些專業棋手恐怕會手拉著手跪在師父腳下,跪求拜師!
後來李懷風開始瘋狂地搜尋古今中外的名局棋譜,發現了很多真正的高手,但是也又一次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師父幾乎是站在幾千年圍棋歷史頂點的棋手之一了!自己被這樣的棋手“虐待”了整整十年,真是無比幸事!
如今,面對棋力非凡的慈海,李懷風感覺他是一個真正的棋手!一個真正的厲害角色!李懷風開始認真地對待,認真地和他下。
圍棋的交手,又叫手談。
之前已經解釋過了,圍棋就像是用語言交流一樣,對局中,兩個人都會對對方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此時,李懷風慢慢地瞭解了慈海,但是慈海卻是越下棋越是一頭霧水,越下棋越是一片茫然。
李懷風感覺到,慈海心性豁達,最重要的是一個沉,一個穩。沉是沉得住氣,這是佛家思想的一種體現,說明慈海真的有佛性,你在他面前佈下千軍萬馬,他也巋然不動。不驚不恐,不驕不躁,不急不緩,不退不進,彷彿看到你了,又彷彿沒看到你,彷彿在針對你,又彷彿只是自己自娛自樂;另一個是穩,穩是和尚的實力使然。慈海的穩,是建立在他的實力超群的基礎上,否則在李懷風這樣的對手面前,他根本沒有穩的資格,沒有穩的時間、沒有穩的可能性。
但是,又沉又穩的慈海,心裡卻有一絲絲的……擔憂。他經常去看杜施施那張稚氣、平淡的臉,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與驚疑。杜施施的臉,看上去那麼天真無邪,毫無在棋局之中的狀態感。你在她面前露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她不在乎,臉上不在乎,手裡卻輕忽飄渺地和你針鋒相對;你在她面前咄咄逼人,她也不在乎,臉上一派天真,手下的棋卻是老謀深算;你在她的佈局中暗置伏筆,她更是不在乎,豈止是不在乎,看錶情,簡直就是個呆頭鵝一般,毫無察覺的感覺,但是……那雙纖纖玉手,卻是那麼地警惕、那麼地準確、那麼地具有殺傷力!
她看上去像個完全不懂棋的白痴,可是手下出來的棋,全部都是宗師級的高招!
智慧!心胸!狀態!性情!風格!全域性觀……都他媽的是一流中的一流!哦,阿彌陀佛,佛祖恕罪,慈海又犯了戒了。
但是這個小姑娘,她的棋和她的人,實在是太分裂了,實在是太不匹配了,實在是太南轅北轍了,實在是太……阿彌陀佛,我差點又犯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