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說:“你怎麼就不小心呢?扭成了這個樣子。得趕快扎固一下。”
父親嘻嘻地笑了,說:“沒事,幾天就好了。”
奶奶說:“以後走路可要小心喲,要是前面有道溝,你也跌下去了。”桂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奶奶說:“你們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我跑一次不見人,再跑一次還不見人。”
父親說:“沒事的,我們走過火了,快到鄰縣了。”
奶奶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出了啥事呢!以後再也不要跑那麼遠的地方了。討不到就不要討了,最艱難的時候都熬過來了,一天兩天不吃東西餓不死人的。”
父親躺在炕上睡了半個月。半月來小叔和桂花每天出去討吃的。糧食收割後支書曾經給他們送過一袋麥子,到過年的時候就吃完了。桂花把自己的給他們拿過來一些。桂花每天把外面聽到的奇聞軼事講給他聽,像乖哄一個五六歲的小孩,父親的心裡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鬧哄哄的難受。躺了幾天父親便躺不住了,掙扎著要一起出去。桂花說傻狗狗乖狗狗聽話,好好養傷,姐姐給你討好吃的東西。父親感覺眼角微微發潮,鼻翼一陣翕動,閉上眼睛便不說話了。
這個時候,村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年輕的劉支書死了!
劉支書得的同樣是猛病,晚上睡覺的時候從炕上栽了下來,人扶起後就沒氣了。
大劉莊籠罩在一片悲慼的氣氛中。埋葬劉支書那天,一個女人身披黑衣闖了過去,撲在支書的棺木上昏了過去。
那個女人是宋桂花。她很快便被支書的家人推到了一邊。桂花軟成了一攤泥,哭得驚天動地,碎骨斷腸。旁邊許多娘兒們被她感染了,跟著流淚。有人說桂花對支書的愛是真切的,那哭是發自肺腑的。也有人說支書是被桂花剋死的,她就是一個喪門星!
桂花回來後躺在炕上半個月緩不過氣來。這期間父親、奶奶一家人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安慰她,讓她看到了一線曙光。一個月後,父親的腳好點了,幾個人於是又攜手上路了。
那是一個陰雨霏霏的日子。父親他們在一個莊子討吃的。因為討飯的時候不能幾個人同時出現,那樣的話人家只給你一份吃的。如果分開來,情況就會好得多。父親剛從一家門出來,便聽見女人尖銳的叫聲。原來桂花被一條大黃狗撲倒在地,衣服撕得稀爛,腿腳都受了傷,屁股上被撕下了一塊肉,血淋淋的。父親聞訊趕來的時候女人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由於連驚帶嚇,她已經昏了過去。
狗的主人替桂花包紮了,剪了一撮狗毛燒成的灰敷在傷口上,父親揹著她回來了。奶奶看見他們的時候吃了一驚,以為發生了要命的事情,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奶奶捶胸頓足,哭得抑揚頓挫:“哎呀呀,閨女啊,你可不能死啊,俺們還沒有報你的恩情哩!苦命的閨女啊……”
父親說:“娘你別嚎了,桂花讓狗咬了,受了驚嚇,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趕快弄點水給她洗洗。”
女人其實早就醒了。一路上,她像個軟體動物似地伏在父親的脊背上。父親的脊背寬厚結實,溫暖如冬天的土炕。桂花能感覺到男人“嗵嗵”的心跳聲,還有那粗重的呼吸也讓她沉醉,真想就這樣趴在他的脊背上不下來了。這時父親感覺有一滴溼熱的液體滑了下來。女人柔軟的肌體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隨著高低不平的腳步來回晃悠,彈性十足。大翠死後,父親已經很長時間沒碰過女人了,父親的身體滾過一絲異樣的感覺。
桂花躺下來的時候才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只好趴在了炕上。奶奶檢視了傷口,用鹽水消了毒,叫來赤腳醫生重新包紮了。父親把熬好的稀飯端到她跟前,一口一口地喂。女人緊蹙著眉,那模樣是出奇的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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