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又要趕緊拉關係。
正式工和輪換工的區別,在床鋪的擺放位置上也看得出來。楊新聲和孔令安的床鋪靠裡靠窗,床上能照到陽光。宋長玉和孟東輝的床鋪靠外靠門,冬夏都是陰面。另外,正式工床上的鋪蓋是牡丹花被子,太平洋單子,輪換工的床上鋪的是粗布單子,蓋的是粗布印花被子。兩個正式工的床頭都有一隻木板箱,而兩個輪換工還沒置下箱子,每人只有一隻帆布提包,在床下放著。四個床位通常只有三個人在宿舍裡住。孔令安的精神出了點問題,他手裡提著提兜,兜裡裝著筆記本,每天人五人六,做出的是幹部的樣子,開會的樣子,視察的樣子,不一定遊蕩到哪裡去。他偶爾回來睡一覺,睡上一天兩天,起來胡嚕胡嚕頭髮,端起幹部的架子又出發了。楊新聲把孔令安發生精神分裂的原因對宋長玉講了,宋長玉嘴上說可笑,心裡卻吃驚不小。
宋長玉又該給唐麗華寫信了。從大食堂吃完飯回來,他沒有馬上就寫。楊師傅和孟東輝上床睡覺,他也裝作先上床睡覺。幹了一整夜從井下出來,瞌睡多的年輕人往往一沾枕頭就會進入夢鄉。可宋長玉用自己的意志提醒著自己,不許自己睡著。他的眼皮亂跳,那是在肚子裡給要寫的信打腹稿。聽到楊師傅和孟東輝都睡熟了,他才悄悄爬起來,準備寫信。宿舍裡沒有桌子,也沒有椅子。只有一隻矮腳小凳子,是楊師傅的。他只能借用楊師傅的小凳子,趴在床鋪邊寫信。他把帆布提包從床下拉出來,開啟小鎖,輕輕抽出放在裡面的信紙。他已經給唐麗華寫過兩封信了。每次寫信,他都是先打草稿,然後再工工整整抄寫一遍,所以前面兩封信都留有底稿。他把兩封信的底稿重新瀏覽一遍,彷彿找到了情緒和感覺,第三封信可以開始寫了。把信紙在床鋪上展開,他禁不住回過頭,又把楊師傅和孟東輝看了看,像是生怕二人此時醒來,發現他在寫信。他寫信一不是作賊,二不是偷情,三不是殺人放火,按說沒什麼可怕的。可不知為何,他心虛得很,緊張得很,簡直像作賊、偷情和殺人放火一樣害怕。這是他的私秘行為,也是重大行動,人生成敗在此一舉,他不能不慎之又慎。
信的起首,他不寫抬頭。每封信的草稿都不寫抬頭。往乾淨信紙上抄寫時,他也是先把抬頭空著,等抄寫完了,並確信不會被別人看見,才在抬頭處填上唐麗華的名字。為鄭重起見,他不能稱唐麗華為小唐,或麗華,只能寫全名全姓。他本來想寫唐麗華大夫,想想恭維太過也不好,不如直書唐麗華好一些,後面頂多再加上同志二字。第一封信,他稱讚的是唐麗華所從事的護士工作。他搜腸刮肚,把所知道的有關護士的詞彙都用上了,比如救死扶傷、人道主義、白衣天使等。他把礦工的黑與護士的白相比,把護士說成黑色中的潔白,說成礦工心頭的一道亮光。他用詩化的語言,說護士為礦工撫平的是創傷,留下的是安慰;迎來的是痛苦的呻吟,送走的是快樂的笑聲。他不惜採用誇張的手法,把護士穿的白大褂,戴的白帽子,以及護士走路的姿態,和臉上的笑容等,都做足了文章。在他筆下,白大褂是白雲,白帽子是白蓮花,走路是春風般輕盈,笑容如陽光般明媚。他甚至把護士為病人打針也涉及到了。把空心的鋼針往人的肉裡扎,怎麼也免不了疼吧,有什麼值得讚美的呢?你聽他怎麼寫的,疼在身上,暖在心上。這封信表面上是泛指,是普遍撒網,實際上他鎖定的目標是唐麗華一個人。要不因為唐麗華是一名護士,他才不會把護士寫得那麼好呢。第二封信,他就不繞彎子了,由讚美護士的職業變成直接讚美唐麗華本人。讚美一個具體的人,光用抽象的語言空對空是不管用的,是撓不到癢處的,也不能打動人心。如同一個寫通訊報道的人,他必須先蒐集素材,有了素材和細節,他的報道才能成立,報道出去才有說服力。寫信也需要素材,如果沒有素材作依據,作載體,就算你有滿腔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