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那麼拋開一切不理,於情理也不合。」
我一笑置之。
母親問:「你不是想告訴我,你打算嫁給香港那個筆友吧?」
「他是個很好的男孩子。」我說。
「筆友?」母親嘲諷地說。
「你與老爸還是半盲婚的。」我提醒她。
「筆友!」她覺得無稽。
我取得信箱鑰匙去取信。
裘約瑟用白色的洋蔥紙寫信給我己有五年,我喜歡讀他的信,很慡朗很熱情,見聞廣博,胸襟也寬闊,一點不象在小島上坐井觀天長大的人。
他以前年年都寄照片給我,我也寄照片給他,但最近兩年就沒有這樣做,他很幽默,這麼解釋:「……一直在發育,臉盤子漸漸加大,這一兩年簡直與麵包無異,怕你棄我外型之差勁而不肯來信,為免失去一位至親的筆友,請恕我作神秘之狀。沒想到會有這一日,小時候親友都贊我清秀……」
長相如何我是不介意的,收不到他的信就恍然若失了。
嫁他?我不知道,但他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好朋友,幾乎什麼心事都向他訴說,等待他理智的分析。
我還沒拆開他的信,父親已經回來了。
司機下車替他開車門,我見到迎上去。
我笑說:「喲,仍然風度翩翩呢,走在街上,誰也不相信唯兩是父女。」
「真多事,」他說,「來,進屋子去,讓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我急於要看裘約瑟的信不肯敷衍爸,「最多是俄羅斯沙皇的珠寶復活蛋,有什麼稀奇?他們那些蛋都披金戴銀的,吃不消。」
爸白我一眼,「虧你還是中國珠寶大王香某人的女兒!」
「啊,難道船王的女兒終身住在船上不成?」
爸點點頭。
我笑問:「什麼阿物兒?」不由得好奇起來。
父親做珠寶生意半輩子,很少有這種民慎重的表情。
他自公事包取出一隻絲絨盒子,放在他那張大型書桌上。
母親取過盒子,按動機括,盒蓋彈開,我看到盒子裡載著一塊比雞蛋略大的圓型碧綠翡翠,晶瑩可愛,動人心絃。
母親輕輕掀起那隻蛋的上半,我又驚又喜地呼叫一聲,「啊,是一隻西瓜,有蒂有藤,翡翠西瓜!」
母親微笑,「好玩吧?看看這西瓜裡面有什麼?」
我接過看,再一次驚奇,「裡面有雕刻——咦,八個古裝的小人,是八仙!」我抬起頭,「太好玩了,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父親說:「這東西現時沒有多少個了。」
我說:「八仙面上還有表情,真是,張果老倒騎著驢,韓湘子在吹簫,半寸大小的人像兒雕得這麼仔細,真是的。」
「可算是稀世奇珍了。」母親說。
我笑問:「標價若干?」
「這不賣的,」父親說,「留著給孩子們瞧瞧,不說你不知道,芍藥,你祖上本是珠寶匠人,這件翡翠西瓜便是香氏的精心傑作,如今總算原璧歸趙,我把它留下來了,它值多少錢我不管,最名貴的地方是在紀念價值。」
我把西瓜蓋子合上,「爸說得很對,給孩子們瞧瞧,這真是藝術的精粹。」
母親瞪我一眼,「你不結婚,我們香家哪來的孩子?」
我吐吐舌頭。
「待她二十五歲時再迫她未遲。」父親的態度略佳。
「二十五歲?」
「這西瓜又不會老,等等不妨。」我嬉皮笑臉,逃回房中看信。
我拆開裘約瑟的信讀了起來。
他寫道:
「芍藥吾愛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