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菀並無心欣賞這風景,她微微垂眸,緊跟在公羊夷身後,步伐很快,穿過內宮門,沿著長直甬道一路往上。
風很大,她心跳漸快,已能望見那座位於整座行宮最中心最宏闊高巍的宮殿,它矗立在高高的漢白玉臺基上,俯瞰山麓一切,路上的執矛軍衛越來越多,尖銳矛刃映著天光,沉沉無聲,氣氛肅殺。
這種氛圍中,很難讓人不緊張,韓菀三人脊背繃緊起來,抵達階下時,她深呼吸幾下,努力讓自己放鬆下來。
宮侍無聲退去,公羊夷直接領著韓菀入內。
厚厚的羊絨地毯落地無聲,如蘭似麝的馥郁暖香入鼻,陌生得讓人有些排斥,這是一個偏殿,宮侍王衛垂首肅立,偌大的殿內非常安靜。
穆寒羅平都被留在了殿外,韓菀隻身一人跟著公羊夷入了殿,她微微垂眸,入目是精緻奢貴的地毯香爐寶鼎以及一色紫檀桌椅榻案,她一眼就發現南窗天光投下剪影,寬大矮榻的長案後,有人影微動。
郇王在那裡。
公羊夷領著她往那個方向去了,須臾,在正對矮榻前一丈的位置停下,「老臣見過我王,我王萬安!」
韓菀眼觀鼻鼻觀心,跟著斂衽一大禮:「韓元娘見過我王,我王萬安!」
「起罷。」
是個中年男低音,沉沉的,穿透力很強,如無形山嶽下墜,陡生重負壓墜在心坎一般。
韓菀心絃繃住了,她感覺有一道存在感非常強烈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掠過,郇王的目光猶如鷹隼鎖定獵物一般,漠然冰冷得讓人呼吸為之一屏。
好在,這目光並未停留,隨意一掠而過,郇王道:「不必拘禮,起罷。」
這話主要是對公羊夷說的,另郇王還給公羊夷賜了座,韓菀算沾了光了,也坐了下來。
郇王和公羊夷聊了幾句朝政,沒多久,話題就到韓菀身上了,郇王瞥一眼韓菀,淡淡:「這位,就是韓氏家主?」
韓菀立即起身:「回王上,正是。」
上面有茶盞端放的聲音,郇王啜了一口茶,沒說話,公羊夷便介面:「韓家主這般年紀輕輕,便撐得起家業,倒實屬不易啊。」
韓菀眼觀鼻鼻觀心,肅道:「家父驟然離世,母寡弟弱,不得已,韓菀只能迎難而上,幸得祖宗庇佑,才算勉強支應得住。」
規規矩矩的回話,不深也不淺,沒有提及半句其他,就連她「已知」的楊膺楊夫人也沒有沾上一絲,不抱屈不埋怨,度把握得恰到好處。
這種場合,通常只要一句話,甚至只要進門一個照面,就能看出人的深淺。
韓菀的表現,甚至比之許多重臣貴胄之家的子弟第一次見駕,都還有好出許多。
郇王挑了挑眉:「韓家主果然巾幗不讓鬚眉。」
他終於正眼看了韓菀片刻。
這目光給人壓迫感十分之大,掌一國之生殺,落在身上猶如實質,韓菀後背的面板感受到了這種力量,汗毛一根接著一根豎了起來。
她定了定神:「韓菀不敢當。」
接下來,郇王沒再和她說話,話題略略停留,公羊夷說起商事和經濟,以及南北天災差異,以及對這幾年北地天災人禍頻發的感慨。
有涉及的韓菀的,她一一回了。
儘量簡明扼要。
這個郇王,實在是一個城府極深的國君。他沒說話,可韓菀卻半點也不敢忽略他,反愈發慎重,每字每句都在心裡反覆過幾遍,這才說出口。
短短一陣功夫,她後背裡衣已見汗濕。
隨後話題便轉移開了,涉及朝政國事,她閉嘴如蚌殼,規規矩矩坐著,視線放在坐席前三尺,耳邊是郇王和公羊夷的交談,她只當自己不在。
這次召見,並沒持續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