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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寒並不接筆,直直地與他對視,他永遠和煦的面龐在此刻看來竟成莫大的諷刺,莫寒衝動得想上前將那張封得嚴嚴實實的面具撕個粉碎,看看裡頭是否藏著個青面獠牙的妖怪。
她憤然地咬著下唇,彷彿那是殺父弒母的仇人,要咬碎了活活吞下肚去。
沈喬生見她滿臉憤怒,不自禁笑出了聲。
莫寒驟然發怒,拍案而起,怒道:“有什麼好笑的,整天樂呵呵的,你是智障嗎?還是得了癲癇,神經病,混蛋,王八蛋,面部神經萎縮…………”直到她罵得喘不過氣來,沈喬什才上前握住她因氣極而顫抖的手,收斂笑容,正色道:“小卒而已,不可用便棄之,以免牽出更多的佈置。
誰都救不了誰,你我都只是自身難保的泥菩薩而已,為了身邊的人,必須這麼做,必須。
你沒錯,太子殿下沒錯,秋思更沒有罪過,我亦無悔。”莫寒蒼然一笑,自嘲道:“是啊,興許,看著看著就習慣了呢……”彷彿被抽走了所有氣力,她扶著石案艱難地坐好,提筆,是流暢娟秀的梅花小篆,行文之間全是女子的靈秀與細如青絲的愁緒。
“在表哥心中,什麼才是必須捍衛的呢?沈氏一門的榮耀?身邊至親?生死之交?紅顏知己?榮妃娘娘?呵呵…………”她沒來由地低笑,喑啞的笑聲裡滿是嘲諷與乾澀。
“表哥若想護住沈家,就必須在此時做出決斷,切莫聰明反被聰明誤,到時兩邊都不討好,表哥手中攥著的,難道他人就沒有?人有時應該仰頭向上望,高處自有人,目光如炬……”手心上柔軟的觸感被漸漸抽離,眼見著白璧一般的手一點點遠離,沈喬生胸中忽然襲上一股深深的失落,他剋制地攥緊拳頭,舒眉朗笑。
“阿九何時開始對錶哥如此關心了?著實令人惶恐。”
莫寒深吸一口氣,遠遠地看著枯敗了的大理菊,“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走向敗局……”沈喬生心中一動,莫名地升起一陣暖意,那暖流卻被接下來的話瞬間凍結。
“所以,我會閉著眼睛的。”
耳邊傳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沈喬生竟也不覺的惱怒,只是,早就習慣了吧。
習慣她的慧黠,習慣她的刁鑽,習慣她不斷帶來的驚喜,習慣她眼底的脆弱,習慣她假裝的冷漠,就這樣吧,一直如此,永遠如此。
“表哥,我家弟弟是不會輸的。
因為…………他有個超級無敵的好姐姐,所以,襲遠必勝!”她眨巴著眼睛,露出狡黠的笑,似靈狐般。
“過幾日出去走走,散散心,錫侜他們常常唸到你。”她安撫了咕咕叫的肚子,道一聲該是犒勞胃的時候了,便匆匆消失在石徑曲折處。
“曲欄幹,深院宇,依舊春來,依舊春又去; 一片殘紅無著處,綠遍天涯,綠遍天涯樹。
柳絮飛,萍葉聚,梅子黃時,梅子黃時雨; 小令翻香詞太絮,句句愁人,句句愁人處。”沈喬生緩緩吟出莫寒所提的《蘇幕遮》,眉頭輕蹙,安靜地獨自佇立在亭中,秋風挽起他雪白衣袂,荒蕪的園子裡,他久久不歸,手指拂過畫中人微微勾起的嘴角,原來,襲深連這樣的小動作都記住了。
傻丫頭,原來她也有了要保護的東西。
卷二:人似浮雲影不留
二歲
景德十六年,初冬。
碧雲天,黃葉地,西風緊,北燕南飛。
北地生出的寒風一路南下,帶著燕趙之地凜冽,為溼潤溫和的江南染上一層厚重的霜色。
八荒六合,盡是肅穆。
陰暗的天幕下,寒光冽冽的鎧甲主宰著送行人的目光。
刀鋒般的眉,燦若星辰的眼,傲如山脊的鼻,剛毅的唇,書寫了少年將帥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