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帶著滿腹的失望和怨氣進了是寬給自己安排好的住處,婢女月兒迎將上來,眼淚汪汪地行禮:“公子,您……您終於回來啦……”是勳瞟了她一眼,心情略有好轉。本打算按照慣例稍稍調戲一下的,但是走了一整天的路,又才橫遭打擊,這回兒就覺得渾身乏力,精神倦怠,真是提不起興頭來。他只是輕輕一揮手:“打水來我沐浴吧。”
對於自己今後的行止,他暫時不打算做任何決定,準備先好好睡上一覺,明早起來再想。可是當晚正要寬衣睡下,突然聽得有人叩門,然後傳來是寬的聲音:“宏輔,睡下了麼?為兄有話要與你說。”
是勳猛然一驚,就覺得後背冷汗涔涔——不會吧,這廝不會大半夜的就要來跟我切磋詩歌吧?我靠這可如何是好啊?!
第四章、詩歌免談
據說正常人的大腦可以記住相當多的資料,但是如果不經常加以提取也即複習的話,很多內容會被認為是無用資料而遭到刪除,或者沉入不易檢索的潛意識當中。
是勳在前一世,出於個人喜好,是經常會複習某些古詩詞的,比方說《陶淵明詩選》、《三曹詩選》那幾本兒書,就長年盤踞他書架中與臉齊高,平常一瞟眼就能望得見,一伸手就抽得出的黃金位置。但是來到此世以後,他就再沒有機會透過閱讀來複習那些詩作了……當然啦,這時候陶潛還沒有出生,而且說不定三曹裡面也只生了倆,而且他們的大部分作品還都沒有被創作出來,更別說集結成冊啦。
還在樂浪氏家為奴的時候,他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悠閒無事之際,在內心吟詠其中的某些篇章,直到打定主意冒名頂替、李代桃僵,才開始有目的地複習甚至是編改。非常可惜,很多資訊因為沒有及時提取,都已經化為碎片散佚在意識的虛空當中了,他還能夠背誦的詩篇,還不及穿越前的三分之一,並且常有遺漏和破損。
所以他抄詩都是有預先計劃的,絕不可能臨時因應某些情境,張口就來。很多穿越文的作者本身就缺乏古詩詞的常識,偶爾自作一首就平仄不合甚至連韻都不押,卻偏要讓筆下的主人公成噸成噸地抄詩,並且貌似每一篇都能符合情境地信手拈出,就跟大腦裡裝著個做詩機搜尋引擎似的……是勳自認沒有那種無節操的特異功能。
所以今天聽是寬說要跟他論詩,他就腦仁兒疼,當即把這位是家三兄列入拒絕往來戶的首選名單。可是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就目前這種環境下、形勢下,他不可能真的拒是寬於千里之外。自己終究還沒有根基,更沒有家產,要是哪一天能夠獨立自主了——比方說投靠了曹操或者劉備或者別的什麼諸侯,混上個一官半職,你看他還會搭理是寬不會?
所以大半夜的聽到是寬叩門,他覺得後背、手心裡全是冷汗,兩腿有點兒哆嗦,臉上有點兒發燒,可是沒有辦法,既然未曾睡下,那就還得去開門,笑臉相迎。再說了,這時代最講究長幼有序,就算自己真的已經睡下了,難道兄長找上門來,還能不趕緊披衣起迎嗎?
好在今天趕了一整天的路,多少算是個藉口,等會兒就說自己萬分疲倦,滿腦子漿糊,是寬問什麼都推說不清楚、不明白、不知道、不瞭解,所以暫且不予回應吧。
是寬進得門來,兄弟二人先相對行禮,謙讓後東西對坐。月兒遞上兩杯溫水,是勳讓了,是寬喝了,寒暄兩句,然後終於進入正題——
“我到了諸縣,才從小妹和家僕口中聽說宏輔自樂浪歸來,一向未能親近,深以為憾。適才與大兄、四弟探問宏輔的情況,兄弟們都是讚不絕口……”說到這裡,是寬微微一笑,“大兄和四弟的志趣迥然不同,同輩之中,一般大兄所看重的,四弟都會目之為腐儒,四弟所讚譽的,大兄都會目之為市儈,能同時得他二人稱表的,大概也就只有你我二人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