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從前因公事往來,或拜訪荀彧,也來過幾次,知彼處狹窄逼仄,而且背陰,冬寒夏悶,恐怕是全天下最糟糕的辦公場所啦。
想想後世清代的軍機處也是如此,越是國家機要單位,越是寒酸得不成樣子。其實究其原因,倒也並不奇怪,因為無論尚書檯還是軍機處,都起自寒微,原本不過一票皇帝秘書臨時搭班,以應急務而已,所以在宮內隨便找個小地方,夠用就成啦。當時誰都沒想過這機構能夠長久維持下去,並且人員也擴充了,權柄更無限膨脹。
然而官場自有惰性,即便臨時性機構變成常設機構,普通秘書班子變成無冕宰相,也從來沒人提過要挪地方——皇帝巴不得重臣們過狗一樣的生活,鎮日匍匐在自己腳前,而臣子們誰又願意多嘴多事?
好在許都皇宮是仿照雒陽北宮新建的,曹操心疼荀彧,這尚書檯還搭得略微寬敞一些,據說雒陽舊宮中的尚書檯還要更加糟糕十倍。
尚書和小吏們,以及幾名備灑掃的閹宦,知道今日新尚書令履任,全都拱著手,在門口靜立等待。是勳逐一相見——絕大多數他都不認識,只有韓暨韓公至曾往郯縣宣詔,有過一面之緣。
韓暨是南陽人,曾舉孝廉,但因世亂而長年不肯出仕。他逃避過袁術的徵召,其後隱居孱陵,劉表三番五次請他出山,他終於讓不過去,乃出為宜城長,曹軍奪取荊州之後,更為曹操所用,薦為尚書。這人理論上來說,雖屬後進,也可以勉強算是曹家之人了。
西漢成帝時始設尚書檯,分四曹,東漢光武帝沿用之,並增二曹,共六曹,設令、僕射、左右丞、諸曹尚書、諸曹尚書侍郎、令史等職。尚書分曹理事,所以後來就有妄人附會了,說此乃以“曹”代“劉”之先兆也。
是勳在安邑創設魏家官制,就特意避了這個“曹”字,而改為後世常用的“部”字,分十二部,各命尚書、侍郎,部下尚且分司。不過漢朝官制並沒有因此而變,尚書檯下仍為六曹。
只是是勳打眼一掃,這缺額也未免太多了吧。按制,尚書檯設令一員、僕射一員,左右丞各一員,六曹各有尚書,每曹侍郎六,總共三十六名,此外還有二十一名負責文書的令史——也算是個挺龐大的衙門了。可是現在就我眼前這些,能有二十個人沒有?
詢問韓暨才知端底,敢情如今的尚書檯不但無令,而且無僕射、無左右丞,六曹尚書是齊的,侍郎和令史就連兩成都不到——也從來沒人想過要增補。再說了,真想當官的都奔安邑去啦,誰還肯來許都坐這種中樞清水衙門?
是勳心中不禁暗罵華歆,你就給我留下來這麼一個爛攤子?於是問韓暨:“華子魚在時,如何理事?”韓暨一攤手:“華公少履臺省,無為而治也。”
是勳詳細詢問了一番尚書檯的日常工作,這才明白,真不怪華歆,確實可以無為而治,也沒必要再多添人了。東漢朝政歸內廷,本來臺省之事頗為繁劇,但這種局面維持到荀彧當尚書令的時代,便逐漸產生出了變化——曹操為司空、為丞相,建牙開府,本身就分奪走了一部分中樞許可權哪。其後荀彧去職,華歆繼任,華子魚並不見得沒有荀文若能幹,但他卻不打算多幹,諸事仰承曹操的旨意,徹底把尚書檯給整成了一個空架子。
華歆前期,尚書檯幾乎變成了一個公文收發機關,地方上和中央各衙署的相關公文,一半呈遞相府,一半遞交尚書,尚書分揀一下,把哪怕有絲毫牽涉到國事——而非皇帝家事、皇族族事——的,重新打包,照送相府。等到相府處理完以後,大多直接以丞相制命下發,只有不到兩成需要“請”旨的,才返回尚書檯。然後尚書檯就照抄一遍相府的處理意見,制詔頒佈。
這活兒可有多輕省,哪兒還用得著三十六名侍郎再加二十一名令史啊,有七八個人就足夠幹了。
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