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還嫩著哪。唯獨沈慄,處事手段很有風格:凌厲、周全、老辣、心思機巧。甚至很多積年的老經歷都不如他。
身在景陽時還好說,太子有皇帝護著,沈慄有禮賢侯府撐著,辦了幾件事,別人還能勉強用一聲此子機變敏捷來掩飾驚詫,將其歸結於皇上特意扶持東宮屬臣。
但此次太子入晉,離開景陽,便叫人沒話說了。三晉窩案,沈慄就算不曾刻意張揚,甚至還有些藏拙,但太子在那裡,朝廷怎麼可能不時時關注那邊動靜。尤其是安守道丁柯倒臺之後,訊息不再被人封鎖,大同府的情況便源源不斷地傳來。
位置低的大臣們還不能知道詳細情況,能被皇帝特意召來乾清宮商議事情的都是重臣,自然知道的多些。貪官當道,民亂,雪災,狄人南侵,樁樁件件,沈慄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雖然遞上來的摺子裡並沒有說的很清楚,但眾人心裡也都有些察覺。
能臣幹吏,不過如此。漸漸的,提起沈慄,大臣們下意識裡都忽略了他的年齡,雖沒把他當做同僚,但也覺著是個頗有能力的仕途後輩。
如今封棋提起,大臣們才驚覺,哎呦,這小子連正經功名還沒有呢。哦,他是個秀才——笑話,在這些朝閣重臣眼中,秀才算什麼!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想起自家兒孫,都覺有些無趣。於是今日裡有些紈絝(才子)都莫名其妙地被祖父(父親)找去,狠狠罵了一頓。
大臣們的煩惱,沈慄是不知的。他見了邵英,先被取笑了一番。
因著三晉窩案得到妥帖的解決,邵英這些天一直很高興,才小太監過來繪聲繪色形容沈慄靠柱酣睡的“英姿”,見真人進來,邵英自然忍不住大笑。
沈慄頗為慚愧:“學生失儀了。”
邵英擺擺手,不以為意道:“朕知道你素來是個謹守禮儀的,站著睡著雖然好笑,可見也是累極了。”
仔細看了看沈慄道:“面色是有些不好。驪珠,去,宣太醫給他瞧瞧。”
沈慄惶恐道:“學生不敢當。”
邵英道:“有什麼不敢當的,這是朕的意思。”
沈慄知邵英也有給東宮做臉的意思,也不刻意推辭,感激道:“聖恩浩蕩。”
邵英笑道:“別說那些沒用的套話,賜坐。來,給朕講講,這幾個月到底是怎麼個情況?那些摺子上遮遮掩掩的,看的朕頭痛。”
沈慄便原原本本將太子此去三晉的前前後後詳細講來——不曾有半分隱瞞。
究竟怎麼向皇帝彙報,沈慄自然也曾仔細考量過。
說實話,沈慄在此行中有些行動其實不太符正統文人的道德要求,比如建議太子與丁柯等人暫時妥協,鼓勵丁同方狀告親父,還有丁柯那“光明正大”的死,放在御史們眼裡都是不夠“君子”的體現。
若是叫邵英認為沈慄德行有缺,不適合放在太子身邊,就算不治罪,將他逐出東宮,沈慄的前途都會受到很大影響。
這也是太子猶疑不定的原因,不單是沈慄在乎皇帝的評價,太子也擔心皇帝會不滿自己的表現。
但沈慄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據實以告。不說別的,邢秋在三晉晃悠不是一天兩天,緇衣衛一向以刺探機密著稱,誰知道他探知了些什麼。若是邢秋向邵英彙報了,沈慄卻又隱瞞,單這一點就夠邵英跳腳了。
再者,沈慄覺得,皇帝這種生物,但凡有些心機,都不會過於苛求道德君子,相較於仁德,皇帝應該更看重臣子的忠誠和能力。滿足了這兩個條件,只要臣子不是“太缺德”,超出了底線,皇帝多半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尾巴先留著,等我覺得你礙眼了,再揪出來不遲。
不過,真要到了讓皇帝看不順眼的時候,那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也不在乎有沒有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