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敏銳地覺察親人的不適,平度公主立刻起身挪到賈夫人後方,為母親揉起肩膀來,同時還小心翼翼地不在華美的絲織物上留下太多褶痕。
‘這樣作息不定、日夜不安,時間長了阿母非累病了不可……怎麼辦呢?’小公主愁上眉頭,俯身在母親耳邊喃喃:“阿母,未若……稱病?”
“平度,平度……刻舟求劍,絕非良策。”握住肩上女兒的手,安慰地拍拍。
‘哎!不敢想不去,只要能做到排班輪值,就會好受得多。’賈夫人不勝淒涼地暗暗嘀咕。
人都有慣性;再苦再難,習慣了就能承受。後宮中御妾如此之多,大家排好次序輪班,拼著每個月捱上幾天苦頭,一張一弛,日子依然過得去。
可問題是,長樂宮的所謂‘輪值’名不副實!
竇太后的傳召是徹頭徹底的隨性而出,無任何標準或規律可言。今天是你,明天可能還會是你,後天說不定依然逃不掉;但也有幸運的,連著好幾天沒份兒。
於是沒人能安心,沒人能真正休息,所有人永遠處在提心吊膽的狀態中,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年復一年地‘夜不安寢’——長信宮凌晨點卯,算上從未央宮去長信宮的路上時間,還要算上穿戴梳妝的時間,誰還能睡個好覺?
“夫人所言,甚是,”盧老婦端來兩杯飲料,分別遞給母女倆,利索地述說剛探得的訊息:
今兒上午,太醫署接到舉報,說後宮項七子賄賂醫官沒病裝病,目的就是逃避去長樂宮不想服侍皇太后。中午,接到報告的太醫令經椒房殿准許,親自帶幾位資深御醫來給項氏會診;結論是‘項七子無恙’。
太醫令與少府主官張節聯名向宣室殿報告此事。下午,皇帝知道情況,震怒;命薄皇后撤銷項氏的一切名號和待遇,遷入永巷思過。
“永巷呀……”平度公主不禁咂舌,杯子一抖——永巷啊,多麼可怕的地方,是所有後宮女子的噩夢!
‘不能多喝水,不能多喝水!否則,到長信宮後諸多麻煩……’端起杯子遲疑片刻,無奈地只沾沾唇;賈夫人突然想起一節,一臉奇怪地問乳母:聽說項氏已經有孕了,天子沒看在未出世皇子的份上饒了她?
盧老婦撇撇嘴,神色間明顯幸災樂禍——當時就有人提醒了,可皇帝不鬆口。還說是近兩年風頭最勁的寵姬呢,不就那麼回事?聽說下午給拖去永巷時,痛哭流涕不肯走,吵著要見天子,哭鬧厲害啦……
賈夫人默默放下杯子,感覺脖頸處更疼了。
“時過數載,惡犬斃命,諸兇伏法……”此時,連單純善良的平度公主都覺得有些過了,面露不忍:“梁良人新得公主。父皇,皇太后……”
賈夫人面一板,斷喝道:“平度,安敢輕言!”
看女兒一副受驚的樣子,做母親的執過愛女的手綿綿囑咐,父皇和皇太后祖母的決定自有其道理,身為小輩只要遵從就好,萬不可胡思亂想。
平度公主懵懵懂懂地點頭。
讓乳母過來替換下平度,再給自己檢查一遍儀容,金華殿女主人微合雙目,琢磨著那些不方便和女兒直說的想法:
△不幸的狗監被砍頭了,可他是主使人嗎?笑話!
△什麼樣的人,才能在禁衛森嚴的皇宮中做成此事?
△梁良人新生了位公主,可這能撫平她的喪子之痛嗎?
△天子不會忘記,親生的兒子,大漢的堂堂皇子,竟然在固若金湯的後宮中被襲,進而喪生於犬牙之下!竇太后也不會忘記,她愛如珍寶的阿嬌至今——沉默!
‘天子陛下要顧慮朝局的安穩,不能擾亂百官朝廷的運作;皇太后要維護帝室和睦的表象,不讓皇家成為市井茶餘飯後的談資。’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