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京城吃芋頭糕有講究,若來這吃得人是趕考的書生,店家親手餵他一塊芋頭糕,寓意此子來年步步高昇前程似錦吶」
店家不嫌手痠,舉著筷子笑呵呵:「我今年六十好幾了,經我手餵出來的進士老爺不說千人,怕也有上百號了。」
盛言楚聞言翹起唇角,忙半蹲著身子用嘴鉗走筷子上糯嘰嘰的芋頭糕,嚥下去後,盛言楚對著攤主笑著拱手:「勞你請我吃芋頭糕,晚輩嘴笨,就祝您家薑茶攤子年年昌隆歲歲興旺。」
「得嘞」攤主大笑出聲,將白毛巾往肩上一搭,學著讀書人的模樣給盛言楚作揖。
一時間,姜棗茶攤笑語不斷,氣氛融洽。
「盛小弟?」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厚重的布簾外響起。
盛言楚聞聲望去,布簾倏而被撩開,映入眼簾的男人臉龐喜得盛言楚忙走上前。
「修賢兄?你怎會在這?」
夏修賢一進來,攤主和鋪子裡幾個常客緊跟著上前問好。
「夏大人這是下衙了還是出來散心?」
「還是老樣子,一盞子姜棗茶,三塊芋頭糕?」
夏修賢點頭應是,略過眾人大步地往盛言楚跟前走。
一靠近,夏修賢疲倦的面龐上閃過絲絲喜悅。
兩人擇窗落座後,夏修賢愧疚地嘆了口氣:「這幾天翰林院通宵達旦的撰寫祝文、諭祭文,我一時脫不開身,今日見到外頭街上湧入不少生面孔,這才恍惚想起你要上京的事,著人去前大門打聽,卻遲遲沒你的訊息……」
兩人分開才兩年多而已,夏修賢竟瘦得額頭青筋都跑了出來,再瞧眼瞼下邊兩大塊青黑的印記,盛言楚暗自搖頭憐惜,看來夏修賢在京城過得並不如意。
「不打緊。」盛言楚手指把玩著腰間的荷包穗子,輕笑道:「我料到你這段時日要忙翰林院的事,所以我暫時先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原是打算等天晴朗了再去找你,不成想咱們在這碰上了。」
「我家就在這後邊巷子。」
夏修賢指了指後面,斜靠在窗邊:「每回心煩的時候,我都會來這喝盞姜棗湯……」
似是覺得喜相逢時說這種喪氣話不要好,夏修賢抹了把臉,失笑道:「讓盛小弟看笑話了。」
望著從前那個肆意張揚的公子哥變成如今這幅暮氣沉沉的模樣,盛言楚心裡屬實不是滋味,躊躇片刻方問道:「修賢兄在翰林院到底過得如何?」
這兩年,盛言楚和夏修賢通了無數封信,每回盛言楚都會過問夏修賢在翰林院的近況,夏修賢總會回『尚可』。
在盛言楚眼裡,夏修賢說『尚可』,那就真的還可以。
可現在一瞧,夏修賢實打實的在撒謊。
夏修賢乾瘦的雙手痛苦地捂住臉頰,好半天才啞著嗓子道:「盛小弟…京城並非咱們往日想得那般好,我先前一貫以為京城包容萬千,我等小地方科考過來的書生能在此地大展拳腳…直到我進了翰林院後,我才發覺我這想法有多可笑……」
盛言楚咬了顆茶中的紅棗,去了核的紅棗在薑茶中煮沸多時後會泛苦味,盛言楚眉頭沒皺,徑直將一顆苦澀的紅棗嚼進肚子。
「我那一批庶吉士大多跟我一樣,家中尚且富足,」夏修賢胸口一悶,想了想索性將自己的難處都跟盛言楚說了。
「我在信上跟你說,我在翰林院的日子尚可,其實這話一點都不假。」
盛言楚靜靜聽著,夏修賢續道:「這話是相教於同僚說得。去年有一個與我同出南方的同僚校勘經筵典禮文書時犯了小錯,你猜怎麼著,侍讀學士潘才潘大人竟將他吊在翰林院大門口鞭笞了三十下。」
旁聽的盛允南嘶了口冷氣:「吊在大門口?咦,好丟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