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體內經脈早在射箭時便為風清揚沛湧而至的內力所傷,此刻真氣退卻,身子空蕩蕩的如同副軀殼,眼內耳內片恍惚,幾乎連步都走不動。曲實是他力所凝聚,便彷彿將生餘氣都燃作飛灰的傾身箭,尾韻熾烈猶如鷹唳長空,戰陣之中,遠遠傳將開去。
兵戈嘈雜之下忽有胡琴幽咽作響,音色悽清,遙遙的回句“彼其之子,不與戍申”。響過後,數道人影分分合合,自戰陣中脫離而出,躥上山坡。
封秦見那幾道人影依稀相識,心頭松,再也站立不住,靠著棵老鬆緩緩頹坐在地。他歷盡生殺,殺人無算,本就算不得聖人,只消能教向問等幾個至交就此脫身,其餘的人物,也管不那許多。
他笑笑,將喉間口血咳在袖中,回眸去看風清揚。
回眸卻不由教他吃驚——只見風清揚神情空濛,雙眼不知正望向何處,柄劍使得黏黏塌塌似動非動,每每見朱祈鈺柄緬刀抹到喉頭,才迷迷糊糊的隨手還上劍,痴痴楞楞,如有所思。便似感覺到封秦目光,他驀然偏過頭來,茫然之中隱約清明,便似霎時間憶及什麼,顫聲道:“是阿秦,、記得……那聲音記得!那晚、在洛陽……”最後個“城”字尚未出口,猛然虎口痛不可忍,右手腕骨“喀嚓”響,手中長劍拿捏不住,被朱祈鈺彎刀直卷得飛出去。
那長劍原是華山劍宗蔡子峰的遺物,風清揚縱使強行忘記華山派門戶生變事,腦中卻始終記得劍對於自己極為重要,長劍乍失,才有些醒覺,又驚又怒,喝道:“做什麼!”轉身便要拾回長劍。朱祈鈺心知他劍法絕倫,十成心思裡只用成便已難以應付,眼下好容易震落他長劍,哪裡容得他再取,沉聲道:“躺下!”緬刀劈風,招招式式猛下殺手。他眼力何其之毒,早看出封秦強弩之末不必理會,真正棘手的,倒還是眼前個瘋瘋癲癲呆呆傻傻的小子。
風清揚怒道:“滾!”身形急轉,感到對面冰涼的刀鋒貼著自己胸前掠而過,相去曾不盈寸,心下也不覺微微驚惶。他身武功十之七八盡在柄劍上,拳腳功夫不過二流,避開朱祈鈺第刀第二刀,到得第三刀上下,終於無路可退,肩胛處被緬刀劃破條四寸來長的口子,鮮血飛濺。
封秦坐在二人身後不遠,心緒動盪下力氣流失的愈發厲害,方才不過輕飄飄的尚可移動,漸漸地四肢百骸被鉛水灌滿,連動動也是艱難無比——他深吸口氣,雙手冰冷,緩緩摸索,心知旭日初昇,滿山遍野必然都是清秋季節澄澈鮮亮的陽光,而如今雙眼裡卻只剩下白光舞動,無止無休——有那麼瞬,便是山谷裡震耳欲聾的廝殺聲都模糊不聞。
他聽得風清揚悶聲痛哼,極力想看清楚,眼前卻只是些蒼綠血紅的影子,有什麼腥熱滾燙的濺在頰上,全然不可分辨——或許當真是將死而荒忽,心中隱然柔仄溫軟,便彷彿教生世不曾有過的情感堵緊,喜怒哀樂,憂痴驚嗔,由洶湧澎湃反而堵成生最習以為常的平靜——終究是看不清,他反而閉眼,輕輕的道:“小風,那日在劍冢石臺上教過,劍者,心存而意動,行雲流水,任意所至。劍法不拘泥在招式裡,莫非還要拘泥在柄劍上麼?”
他言既出,風清揚眼底猛地道極明亮的光影豁然綻破,停步立在當地,竟是絲毫不知動。
朱祈鈺與風清揚僵持數招,心中實有憐才之意,眼看風清揚舉動無異送死,不覺喝道:“出手!”緬刀橫推,卻是絕不容情——忽然風清揚唇邊依稀扯出痕笑來,屈指成扣,便在那緬刀距自身尚有數寸之際,輕輕在刀鋒的四寸五分處彈彈。
擊自然而然,便如外神來筆,分毫不差,正在緬刀力不能及的所在。朱祈鈺失聲輕呼,便如同看到世間最不可能之事,手臂驟然失力氣,再難遞出半分——卻聽“錚”的聲脆響,那緬刀裂痕乍生,剎那竟碎成數段、從中斷絕。
——須知緬刀刃薄質軟,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