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八路軍魏團長帶隊伍也趕到疙瘩溝。見面時魏團長向他抱了拳,他也回抱了拳。魏團長沒說話,站直了身子就把軍帽脫下來。白金堂見魏團長很鄭重也很嚴肅地對著沙河灘上的新墳包低了頭。白金堂心裡就生出那一份感動。他就說是他自己害了這些鄉親。
魏團長就說,不是你害了鄉親,是日本鬼子殺了中國人。 他說,是因為他白金堂把日本人引到了疙瘩溝。 魏團長就說,是因為中國地上地下的寶貝把日本人引到了中國的土地上。
他說,是他對不起死去的鄉親。 魏團長就說,中國人都團結起來打鬼子,就對得起鄉親。 他說,他誓死報仇打日本人。 魏團長就說,你有兩隻拳頭,加上我就是四隻……
最後的土匪 第六章(6)
他說,謝哩!後會有期。 魏團長就說,謝可不敢。不過我倒是願與老兄一起上古郊…… 他說,咋講? 魏團長就說,為給死去的鄉親們報仇!
說這話時,魏團長握緊的拳頭狠勁地在胸前搗了搗。 魏團長最終沒能去古郊。白金堂還記得與魏團長在疙瘩溝分手後,一直未曾謀面;但他曾多次得到過魏團長讓人捎來的口信,想與他在古郊相見,當時他就一口回絕。他知道魏團長的目的就是想收編他的雜牌軍。他想你八路軍打你的鬼子,我打我的日本人;你八路軍佔你的地盤,我佔我的山頭,咱們是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說誰想要在自己的地盤上撿便宜佔,那是牆上掛門簾——根本就沒門兒的事。不過他對八路軍並無壞感,也無惡意。他認為和八路軍比較,自己的隊伍就像豁嘴的騾子賣個驢價,吃虧全在嘴頭子上。八路軍會說話也會做事,雖說很窮酸,但總歸要比國軍強。國軍總覺得自己是隻粗腿,別人是蒼蠅。他想自己的雜牌軍就算是蒼蠅,老子還真他孃的不抱你國軍這隻粗驢腿,還能咋樣?這年頭兒只要手裡有錢有槍就能打遍天下。國軍也罷八路軍也罷,打日本人誰是草驢誰是叫驢咱們走著瞧。是叫驢晃晃腦袋就得露###,跟他孃的日本人動真的;是草驢在地上打兩滾兒,頂多瞎踢兩下永遠也翻不過身子……總之,不趕走日本人誰都甭想過好日子! 白金堂想著這些事心裡竟然生出一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中庸快感:八路紀律嚴明,為民著想;國軍腰粗氣盛,騷擾平民百姓;他的雜牌軍得機會就搶劫那些豪商富戶,不然吃穿咋來?槍支彈藥咋辦?他撿起一塊石子兒朝山腳下擲去,引來山腳下兩個挎荊條籃的婦人仰頭向他這裡張望;他似乎還看到這倆人用手對他指指戳戳,好像在議論自己和翠玉的閒話。他覺得自己該真的要離開桃花掌啦,而且要儘快離開,不然就會傷害翠玉那顆稚嫩而痴迷的心。對於女人他不願傷害任何一個,他想讓她們都很幸福。但他沒有這種能力滿足她們,因為他沒有三頭六臂,他只有一顆心而這顆心他給了五香……
想到五香,白金堂心裡就湧起熱浪。
昨天夜裡,他又看望了五香。她在黑暗中等待著他;他在黑暗裡摸到了她。五香依偎在他懷裡時,用手撫摸他的臉他的臂他的胸……用嘴親吻他的眼他的腮他的唇……他心裡就好暖好暖,就像娘在愛撫自己的娃一樣。他知道她是在用心愛他,他就捧起她的臉說她跟自己的娘一模一樣。
五香說自己是女人當然想做娘。他能聽懂五香在說啥,就寶貝似的把她攬進懷裡,說自己能讓她當娘,但不是在桃花掌而是到疙瘩溝。五香就問他桃花掌離疙瘩溝有多少裡山路。他就跟她說很遠很遠也很近很近……
此刻,白金堂坐在山坡上往自己家鄉的方向眺望,心裡驀然升出一股思鄉之情。而這情裡似乎還滲入一種愧疚。他知道這種愧疚來自五香。昨天夜裡五香輕聲告訴他想跟他走,跟他回到疙瘩溝一起過日子。他說中,但必須要趕走日本人。五香掉了眼淚。她問他日本人啥時才走?他說很快。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