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是人噎氣之聲。
湛若飛在斷氣之前顯然還在講著話,他的唇在白動著。嘴裡的鮮血因舌頭的振動而發出魚離水後掙扎吐氣般的微響、可是很快的,連這響聲也聽不到了。
茹小意雖然無法口頭,但她卻可以感覺到她的師兄湛若飛已經死了,而且在死前有很多活想告訴她。
樊大先生髮箭以後,一直沒有作聲,就站在那裡。
茹小意知道自己背部袒露的情形,臉上像冬天熔火般發著燒中樊大先生緩緩地蹲了下來,在自己耳邊溫聲說了句:“你不用怕,我已替你殺了他。”
這句話他已經說過,只不過,第一次說時還未動手。第二次說時湛若飛已經死了。
然後樊大先生替她解了穴道,在她背部連作了幾下推揉,使她極快地恢復了元氣。
樊大先生脫下長袍,罩在她的身上。
茹小意心中很感激,但在同一天裡,丈夫變得如人面獸心.影蹤不見,師兄更禽獸不如.死得甚慘,心裡驟失去了依憑,舉目沒了親人,人生一下子到了這個地步,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對人性也全無可信。
樊大先生過去解了林秀鳳的穴道。
林秀鳳跳起來,抄了把刀,一刀一刀地往湛若飛屍身砍下去,狼狽罵道:“你這烏龜王八.連老孃也敢咕辱,我不砍八十二截
茹小意流淚奮然擋在湛若飛屍身前,怒問:“你要幹什麼?!
林秀鳳揮刀道:“他姦汙了我,我要砍他七八十截!
茹小意道:“他人都已經死了,你不能再辱他屍首。”
林秀鳳一撇嘴兒道:“你倒……”
樊大先生叱道:“秀鳳。
林秀鳳虛析兩刀,不屑地一嘟嘴,左邊身子微斜地退了出去。
也不知怎的,突然之間,茹小意感到一陣恐懼:這恐懼比看見丈夫、師兄人心大變更詭異而深刻,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起這種感覺。
樊大先生這時柔聲跟她說話:“大嫂,我會好好厚葬湛兄。再發人追尋大哥,你累了,這裡先交由我處理,你先到‘燈樓’去歇歇,好嗎?”
茹小意沉哀地點頭的時候,就聽見樊大先生揚聲道:“孫祖。孫祖應了一聲,飄了進來,帶茹小意赴燈樓。
茹小意總覺得這人好像在外面等了很久,就等樊大先生一聲喚,便過來帶自己去燈樓似的。
不過她倦了。
她對人生已疲乏,對人性也一樣感到厭倦。
甚至連感覺也疲倦。
所以她沒有再想下去。
忽然醒了過來。
燈光照在柔軟的錦繡被褥上,有說不出的燈詛溫巴。
然而夢裡是往下掉,掉到雲深不知處。·
燈光是溫暖的。
她的心卻是懸空的。
房間裡,亮靜得寂寞。
她的人士無依憑。
她在這時候覺得好想哭,在母親離開人世時,在床上抓著她的手,她就覺得全元憑藉,彷彿母親走了,世上就只留下她孤單單的一個人了,直到她出嫁的前一天,她也這樣地哭過,這樣子地哭。彷彿內心都給抽泣抽乾了似的,被褥是冰冷的,就像從沒有被人的體溫區過。
她很怕這種寂然的感覺。
比死還怕。
她想哭;手摸到頰邊,卻發現臉上有淚,原來她已經哭過。
該深夜了吧?遠處還有筵宴的笑鬧聲,不知誰在灌酒,起了一陣喧鬨。
一陣更無可排除的寂寞,而上她的心頭。
她想起了樊可憐——不知道他在不在筵席裡?有沒有找到笑影?會不會忘了閣樓上還有一個昔命的人?
她這樣想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