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清清楚楚的知道,不容許她閃避。
他蠻橫霸道的,強拉著她,跟著一步步沈淪進,原本只屬於他一人的無間地獄,無論如何也要握著她的手,就是不肯放。
沉香緩緩的,將單衣穿上,再套上外袍、繫上了腰帶。
相較於站在他身旁,與他同在無間地獄裡的痛苦,一死了之肯定就輕鬆太多太多了。
但是,他不放過她。
而她,如今,也走不了。
緩緩的,沉香束起發,用輕盈無聲的腳步,轉身走了出去。
百合綠豆湯。
關靖看著,她端了一碗涼湯過來,擱到他桌案上頭。
她擺放的時機,抓得剛好。
在他批完公文,才剛要換上絹書時,她端湯的小手,已經悄然而到,將涼湯放到桌上,而且動作沒有半點聲音。
關靖的手裡,還握著毛筆,因為那碗涼湯,難得的微微一愣,看著她從一旁的盤架上,拿下擱放調羹的小碟,跟素白的調羹,一塊兒放在湯碗邊。
他抬起黑眸,凝望著她。
“怎麼,換了方式下毒嗎?”
譏誚的問題,刺耳得很,但是她從容的神情不變,繼續將餐盤上摺好的擦手巾,放到桌案上,然後才伸手,烏黑的大眼瞧著他,挽袖向他討筆。
關靖挑眉,笑著又問:“這碗涼湯,能讓我提早解脫嗎?”
她直視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微張開始有些血色的唇,近乎挑釁的問道:“你不是不怕嗎?”
“我是不怕。”他說著,笑意更深。“但是,絹書還沒寫完,我要是先死了,韓良可不會放過我。”
沉香盯著他看,纖纖素手還是伸著,甚至湊得更近,就是要討他手裡的筆。
這個男人,怕是完全不知道餓的。她比他還清楚,他從清晨到現在,還不曾吃過任何東西。
這陣子以來,他廢寢忘食的,寫得更勤了,整個人已經消瘦許多。
夏日時節,陽氣外發,他身體累積了劇毒,怕是暑氣早已上心頭,才會飲食難進、寢亦不安。
關靖的模樣,她都看在眼裡,愈看愈是無法放著不管。
“你要是先餓死了,他也會氣死。”她氣惱的提醒,語氣接近斥責。
注視著她的那雙黑眸,浮現暖意,薄唇上揚的弧度,更彎了許多。
“說得有道理、有道理。”他欣然同意,遞出手裡的筆,乖乖的交給她。
沉香握著筆,不敢再多看,那雙暖如春水的黑眼。她垂下眼睫,心兒揪疼,白嫩的小手,替他在老舊的筆洗花瓷中,慢慢洗筆。
黑墨,迅速染黑筆洗中清澈的水。
那烏黑的水,就像是關靖拖著她,步入的一灘渾水。
洗好毛筆之後,她拿著乾淨的布,將毛筆輕輕壓幹,擱回硯臺上,卻始終敏感的感覺到,他如影隨形的目光。
情不自禁的,沉香抬起烏黑的眸子,望見關靖一動也不動,只是靜靜望著她,桌上那碗湯,還是擱在原處,連調羹也沒被動過。
他的眼,好深好黑,漾著讓人心亂的柔情。
“你餵我,好不好?”
那聲音,好低好低,沙啞中透著渴望。
她屏住氣息,又因為他而心中一動。這,比仇恨,更深刻,更難忍。
“只要是你喂的,就算是毒,我也心甘情願吃下。”
這個男人,真的好可惡!
她很想要,再次轉開視線,但是卻始終做不到。他注視著她,就在那裡等著,讓時間成為煎熬,兩人都難受。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認輸,才抬起手,端起湯碗,拿起了調羹,舀起一調羹的綠豆湯,送到他的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