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佳讓和和睡在她對面的同學的床上,也是上鋪。她們各自坐在床上,準備關上蚊帳的時候,彼此在床頭燈的黃色光線下望了望。 “你也想起來了?”
“哎,想起來了,那時候,我們最想的就是有一間我們可以單獨呆在一起的房間,你媽媽知道了,你家裡不可以去,我爸爸只有一句話,不許說話,快做功課。可是那時候我們只想在一起親熱,走在馬路上,一男一女親熱,好像不算什麼,可是兩個女孩子,是找死。”
“現在有了,可是我們已經沒用了,好像所有的悲劇都是這樣的。” 簡佳合上了自己的蚊帳,從裡面用一個藍色的塑膠夾子夾住。然後她說:
“合上吧,看蚊子會進去的。” “和和?” “噯。” “想睡了?”
“不,只是覺得安靜得很好,像回到從前時候了,那時候,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在一起了,又常常想睡,現在想起來,是因為心很安啊。”
“和和,你這樣的女孩子,不知道會有多少男孩子來追。真的。” “你真的這麼想?” “真的。”
“可是我上次看一本書,書上說,如果一個人總說真的真的,那就一定是謊言。要不然,用不著老想著真的假的。” “我說的是真的。”
說完,她們想起和和看過的書上的那句話,都笑起來。夏夜裡的笑聲,聽上去那麼響,好像是在空氣裡看得見它們的震盪一樣。
“你說,你媽媽知不知道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她看上去什麼都不管的樣子,可我一直懷疑她才是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什麼?”
“她想,反正我們再好,也不會有什麼對處女的損害,我們彼此拴住了彼此的心,比和男孩子來往要好。至少不會有醜聞。”
和和靜靜地說,睛眼看著什麼地方,一動不動。 “和和,這半年不來往,你變了。”簡佳由衷地說。
“當然,你知道晴天霹靂以後是什麼日子嗎,每天可以花二十小時以上的時間來想,為什麼,怎麼會,怎麼辦。”和和轉了轉自己的眼睛,黑色的瞳仁慢慢地浮動著,像飄蕩在水裡的樹葉。和和笑了笑。
“我那時候如果是哲學系的學生,那樣的哲學思考,大概就可以畢業了。” “……” “……” “她真知道我們有那麼下流?”
“簡佳,你不要這麼說,為什麼男女在一起就可以,女和女在一起就不可以?我真的想那張報紙上說的事情,也許我們的腦垂體是有問題。”
“男人和女人,那是上帝允許的情慾。”
“可是那才是真正髒的。而且,沒有感情也可以做的,就像我,那個同學,我一點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喜歡什麼,我也和他做了那樣的事,照書上說,那是我的初夜。不像我們,我們才是有感情的。”
“……” 我也不相信你和小龍真的是有感情的,不是妒忌,真的這麼想。
你是想改正自己。我那時也是這樣子。” “……”
“等到真正的那一天到了,你才會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愛。我在我們學校看到過他們真正的戀愛,他們就在樹林裡沒有燈的地方睡。可那女孩回家後高興得一邊洗澡一邊唱歌,我們宿舍裡的道德小姐說她不要臉,可我想,那才是真的愛。我一點也做不到。”
“……” “簡佳。” “……” “簡佳,真的睡著了?” “……” “那麼我告訴你,我會一直愛你的。”
過了好久,簡佳覺得自己是醒著,只是和和不再說話了,她那帶有了睡意的聲音,在夜裡響著,好像一條涼涼的蛇,不可阻擋地鑽到了她的身體深處。後來,簡佳聽到了河上又有汽笛,又有夜行的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