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環過去,抓住弓身,右手握著她的手拉滿了弓弦,一放手,颼地一聲,禿鷹應聲落地。丁寧微笑著放開了手,準備誇獎她幾句逗她高興,卻聽得未央郡主嘆息了一聲,不由柔聲問:“怎麼了?”
“我……我成了廢人啦,那些武功都白學了……我……”她聲音已微微哽咽,在他懷裡發著抖,如同一隻怕冷的鴿子,“我……我怎麼成了這個樣子?真不如死了好……”
丁寧拍拍她的肩,柔聲道:“不要多想了,凡事還有我呢。”
“可是……你會想她的,我……我也不能不想他。”未央郡主顫聲道。
丁寧目光一黯,默默勒住了馬。未央心知說錯了話,心下不知怎地一痛,也凝視著他說不出什麼來。
過了很久,他才道:“未央,你知道麼?我一直在想……上天對我們何其不公,分別將我們所愛的人從身邊奪走;但上天對我們也何其寬容,可以讓我們遇到彼此。”
他嘆了口氣,望向天際的白雲深處:“以前,我從未想過我會接納一個不是冰梅的女人做我的妻子;可如今,我可以說,我願意和你相守白頭。未央,你呢?”
未央郡主單薄的身子微微發抖,過了很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她輕輕地把手放在了丁寧的手中。同樣是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今日,藍天碧草之下,他們相握的手,便是許下了這生以後所有的風雨和榮辱。
——她一直是個雙面女子,未央是她,雪鴻也是她。生於那個家族的她,一直都在矛盾中度日如年,但如今……她或許已經找到了讓兩者統一的最好方法。
未央郡主微微一笑,道:“我唱一首歌兒給你聽。”
她潤了潤喉嚨,便低低地唱:“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這是李太白的《子夜歌》。
丁寧微笑起來:“怎麼?你想回江南了?”
未央郡主王顧左右而言它:“你真的準備攻打高昌?”
丁寧一節節折著草枝:“還沒有最後決定,但軍隊已經做好了準備。”
未央郡主沉默了片刻,忽然出其不意地道:“其實,我認為琵琶公主所說的是真話。”
“那她要殺你,又做何解釋?”丁寧蹙眉,“她如果不是真的叛離,本應該不露聲色的放過你才對!”
“因為她妒嫉我啊……”未央郡主一字一字道,微笑著看著他,“你沒留意到她看你的眼神麼?她崇拜你,喜歡你,當然不肯讓任何人成為你的妻子。大漠上女兒恩怨分明,她一箭射殺情敵也是理所當然。”
“你怎麼知道?”丁寧吃驚地問,他實在是想不到這個古怪的理由。
未央郡主嫣然一笑,對他眨了眨眼睛:“女人對女人,有一種天生的直覺。”
“我的直覺告訴我,她一開始就對我有敵意。果然,她在洞房裡先擊昏了五兒,又冒充五兒制住了我。不過,看她故意在戰場上不和你直接衝突,又放了五兒一條生路,可見她是有誠心的與大宋合作的。她的敵意,只不過是針對我一個人而已。”她側頭望著天際,嘴角噙著一絲笑意侃侃而談。
丁寧恍然:“那麼,你是否在暗示我,不必對高昌用兵?”
“這是軍中之事,可別來問我,丁大將軍。”她笑道。
“沒什麼,你又不是我的‘外人’。”丁寧竟也會開玩笑。
兩人相視而笑,一任駿馬在草原上漫跑。藍天下,一對白雕掠過天宇。
未央郡主倚在丁寧懷中,含笑看著遠方連綿起伏的天山雪峰,忽然覺得從未有過的寧靜和舒暢。
她本是江南柳葉下的一隻黃鶯兒,如今卻成了草原上的白雕。她真正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