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還堵著她的嘴,她想鑽出籠子,但木枷還是緊緊地鎖著她的身體。她看見人群從米鋪出來,又湧進了旁邊的布莊和鐵鋪,有人抱著農具出來,臉上鮮血直流,是爭搶鐵褡鋤頭留下的傷口,有人扛出來的綢布很快被人撕成條條縷縷的,等他突出重圍的時侯,肩上只扛著一個光禿禿的布軸了。碧奴看見一些身有殘疾免於徭役的青壯年男子奇蹟般地恢復健康,迸發出令人羨慕的體力,扛布出來的三個流民中有一個是瘸子,他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來一條腿,跑得比風還快,另一個綽號叫羅鍋的男子突然直起腰背,風風火火地往坡上的過家茶樓跑,過家茶樓已有準備,主人手持打狗棍居高臨下地守在坡上,上來一個打一個,羅鍋被他們從坡上打下來,靈活地翻了個身,又起來了,誰稀罕搶你們的破茶樓?他一邊奚落茶樓的人,一邊高舉著手號召人們,城門口沒什麼可搶的了,去城裡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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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1)
多麼奇怪的天氣,雨過天晴,天晴了一半,風沙就來了。
官道上的人如同洪水漫溢,在五穀城外的路口分成了兩股支流,一股人流衣團錦簇趕馬驅車,朝明淨的南方奔湧而去,另一股人流看上去皆為流民,他們呼兒喚女,黑壓壓的一片,像一群遷徙的烏鴉,頂著風沙向北方徒步走去。
風沙狂暴,有人頭上頂著鍋,鍋在黃沙的吹打下颯颯作響,有人拖著柴禾走,柴禾對北方的前程深表懷疑,掙脫了繩子,一片片地掉落在官道上,有人手裡牽著羊,牽羊的繩子被風沙吹走了,羊就不見了,於是人群中有人往回跑,一邊跑一邊慌亂地喊,我的羊呢,誰把我的羊藏起來了?
他們路過了擱淺在官道上的黃金樓船。那黃金樓船龐大的船體現在變成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木板,散棄在官道下,國王的人馬最終帶走了國王的遺體和價值連城的九龍金桅,就像一條肥美的大魚,盛宴過後只留下了一堆魚骨魚刺。隨著黃金樓船的解體,所有人關於運河航行的想象也破碎了。路上的大多數流民從來沒有見過船,有人堅信船是有輪子的,他們四處搜尋那些輪子,有人則一口咬定船是模仿魚製成的,所以一定有嘴,有鰭,還有魚鱗,他們果真看見了船上的魚鱗,路下有一堆人圍著船板,揮舞著鐵錘敲鑿那一片片的魚鱗,那是船板上殘留的七彩漆粉,鑿船人對他們的目的諱莫如深,但一個嘴快的孩子攔住官道上的人,動員他們也去鑿船,說那漆粉裡面含有金子。流民們因此在那裡停留了很久,有人毅然地加入了拆船的隊伍,幾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跑下去,執著地拼湊著散架的船板,一心要體會坐船的滋味,一個瘋子則亢奮地跑到稍遠的莜麥田裡,用一根樹枝指著田埂上的一堆糞便,向著官道上的人流大聲狂呼,快來看,國王拉的屎,國王的屎!
碧奴也在路上。五穀城暴亂給她添置了兩件財產,一件玄色滾黑邊的男人的綿袍,還有一隻半青半黃的葫蘆,不知道是從哪兒撿來的。碧奴把那件寬大的男人的冬袍套在身上,葫蘆則綁在腰帶上,她把頭髮束到頭頂,用一條藍布帶草草地綰起來,人像一根柳枝在風沙裡飄搖。好幾個人從後面追上了那個柳枝般的人影,走近一看是那個站過鐵籠的女囚,他們說,你這女子命大呀,昨天還在鐵籠裡等殺頭,現在倒跟我們一起趕路了!有個小孩發現她腰上的葫蘆,要跟碧奴討水喝。碧奴搖了搖她的葫蘆,葫蘆是空的,她說,我這葫蘆不是盛水用的,是收魂用的,萬一我死在路上,葫蘆要把我的魂靈收進去的!
旁邊的大人不準小孩去碰她的收魂葫蘆,他們氣惱地拉走了孩子,苦口婆心地告誡不懂事的小孩,她是剛從鐵籠裡逃出來的!沒見她的面孔像草灰,走路走得像個鬼魂,就算她葫蘆裡有水,我們也不敢喝!
一個衣不遮體的婦人用一隻鍋蓋蓋住了裸露的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