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夫人都是常在貴婦圈子裡交遊的人,自然立刻就明白了冉顏的意思,也虧得她們一直以來注重儀容,否則此刻已然瞠目結舌了。
屋內有一剎的寂靜,久久未出聲的老夫人卻忽然開口道,“行了,散了吧,我年紀大了,聽不得聒噪。”
杜氏還想說什麼,卻也不敢再出聲,幾位夫人起身,向老夫人行禮道,靜靜退出去。
冉顏也尾隨而行,走到外室的時候,老夫人身邊的侍婢忽然叫住她道,“顏娘,今兒早上老夫人似乎是聽見您吹簫曲了,想聽聽呢。”
冉顏雖對這些世家大族為利所驅的人沒什麼好感,但對待老夫人這樣的傳奇巾幗,還是保持著尊敬的態度,遂轉身讓晚綠回去取簫。
隨著侍婢進了內室,老夫人早已經沒有了方才似睡非睡的樣子,正精神奕奕的跪坐在胡床上品茶,聽見腳步聲,頭也未抬的道,“坐吧。”
冉顏滿腹狐疑的跪坐在對面的席子上,侍婢便上了一盞茶,唐朝煮茶裡面都會放香料,而這一盞卻是青碧的湯水,散發淡淡的茶葉和竹葉混合的清香。
“你吹的那首關山月,是蕭鉞之教你的吧。”老夫人放下茶盞,看向冉顏。
冉顏道,“正是。”
“梅花已映關山月,簫曲猶繞鳳凰臺……我當年在隴西的時候也常常吹奏這首曲子,離今……已有四十年了吧,久未聞曲,今日乍一聽見不禁勾起了往事,你可願意再為老身吹奏一遍?”老夫人向前探了探身子,似有請求之意。
冉顏沒想到老夫人竟是如此有禮,連忙還禮道,“能為老夫人演奏蕭曲,是阿顏的榮幸。”
老夫人面上笑容淺淡,卻讓冉顏覺得,她其實笑的十分暢快。
“你啊,真像阿寧。”老夫人感嘆道。
阿寧,李秀寧,平陽公主的閨名。老夫人也姓李,想來也是皇族,又與平陽公是姐妹、戰友,因此從來直呼其名字。
“老夫人過譽了。”冉顏道。
老夫人仔細的看了冉顏幾眼,越看越像,並非是長得相似,而是骨子裡那份高貴,沉著的姿態,爽直的性格。垂下眼臉,老夫人才轉而道,“莫要將她們的話放在心上,安安心心在鄭府待嫁。”
老夫人實在不屑杜氏幾人的手段,在她看來,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小家子氣,有時候用的法子根本連計都算不上。
剛開始老夫人還勉強伸手管管後院裡的事,到後來連看著都覺得乏味,便也懶得和稀泥。
與老夫人同一代的,有許多巾幗不讓鬚眉紅顏。
凌煙閣二十四學士,他們的夫人沒一個省油的燈,從亂世出來的女人,有如李老夫人避樣智謀型,也有如舒娘那樣驍勇型,也有如蕭氏老太太那樣歷經數朝離亂而依舊榮光的女人。她們謀的是天下,為黎民百姓而戰,胸襟開闊,目光長遠,是血洗出來的一代,自不是關在後院裡鬥束鬥去的婦人所能比。
冉顏輕輕頜首,今日老夫人的態度比之上次要熱情了不少,她不知道是因為那一曲《關山月》還是因為她今日的表現,總之,竟然是莫名其妙的得了老夫人的眼緣。
冉顏前世在處理公務的時候就十分受老人家青睞,沒想到隔世之後,還是那麼入得老人們的法眼。
片刻之後,晚綠捧著簫回來,冉顏看著那簫,不禁微微一笑,接過來試了兩個音,便道,“兒對音律領悟力極差,只強記得曲調,吹的不好您莫怪。”
李老夫人捻著佛珠,微微笑道,“好。”
《關山月》是冉顏練習蕭曲最先學會的一首曲子,以她鍥而不捨的毅力,早已經吹奏迂千遍不止,即便不用思考也能自然而然的吹奏起來,更逞論她此時是用心了的。
老夫人眯著眼睛,靜靜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