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的陵園,但唐曉瀾卻有心事未了,請他們重到山東楊仲英的故居,想最後一次祭掃恩師之墓,然後迴轉天山。呂四娘與他十幾年知交,形同姐弟,分別在即,也覺依依不捨,便答應和他同走一程。
其時正是涼秋九月,氣爽天高,英雄兒女,恩仇事了,暢談俠義,並轡賓士,真個是豪情勝概,意氣千雲,渾忘了僕僕風塵,旅途遠近。正在並轡賓士之間,忽然發現呂四娘與沈在寬,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落後數里。
唐曉瀾與甘鳳池回頭一望,只見呂四娘與沈在寬兩匹馬兒並在一起,側身談笑,緩緩而行,真個是耳鬢廝磨,情深款款。甘鳳池微微一笑,叫眾人勒緊繩索,放慢馬蹄。
沈在寬虔心毅力,等了十年,這時真是心花怒放,喜極忘言。呂四娘嫣然一笑,輕聲說道:“記得你從前曾集過歐陽永叔的兩句詞:見了又休還似夢,坐來雖近遠如天。現在可還這樣想麼?”沈在寬道:“我現在想到的是這首詞的前兩句:楚王臺上一神仙,眼色相看意已傳。不,我現在只羨鴛鴦不羨仙,楚王臺上的神仙也未必比得上我如今的歡樂。”呂四娘啐了一口道:“你幾時學得這樣的輕薄了?誰和你‘眼色相看意已傳’呵?”口角春風,柔情萬種,沈在寬心都醉了。良久良久,才微徽吟道:“但得明珠明又定,一生長對水晶盤。”呂四娘笑道:“書呆子,不要盡吟詩了,你看他們都在望我們呢!”催馬趕上,但見馮琳和李治也是在並轡談心,只有唐曉瀾馳出路旁,神情惆悵,馮瑛默默的跟在後面,意態也甚似茫然。
唐曉瀾目睹呂四娘與沈在寬親熱的神情,想想自己的一生情孽,不覺傷心。他本來愛極馮瑛,可是有了楊柳青這段事插在中間,任它歲月頻更,終是耿耿於心,難於磨滅。馮瑛天真未鑿,雖然想不到俗世男女之情,但見他這個樣子,也覺情懷惘惘,不知怎樣和他開解。
呂四娘心中一酸,催馬上前強笑道:“小弟弟,你又在想什麼了?”唐曉瀾道:“我真願是十多年前那不懂事的‘小弟弟’少了現在這許多冤孽。”呂四娘道:“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死者不能復生,你又何必辜負眼前這如花美眷?”唐曉瀾道:“此情已份隨流水,忍對新人憶舊人?我與楊柳青雖然無真情,但她為我而死,叫我如何忘記得她?這心事此生是難於放下的了。你若叫我懷著這樣的心情與馮瑛相好,我又怎能對得住她?”呂也娘嘆了口氣,心病難醫,確是無言可以開解。
甘鳳池咳了一聲,揚鞭指道:“你看看,咱們走得好快,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楊老英雄的門前了!”眾人一望,但見小坡上遍栽楊柳,柳林掩映露出一角紅牆,景物還似當年,只是楊仲英父女卻已經沒有了。
唐曉瀾心酸淚滴,與眾人繫好馬匹,走上山坡,只見那邊山坡下面的小湖,又正是湖平水滿,驟然想起當日楊柳青被洪波捲走的情景,歷歷如在目前,更是心頭難過。甘鳳池忽然“咦”了一聲,道:“你看門前打掃得好乾淨,難道里面還住有人麼?”馮瑛也覺奇怪,拉著唐曉瀾道:“我和你進去看看,看看是誰替他老人家打掃門庭?”唐曉瀾抹了眼淚,默默無言的推開了門,門開處忽見一個少婦走了出來,唐曉瀾不覺面色大變。
這少婦正是楊柳青,她驟然見了唐曉瀾,也不覺而色一變,兩人呆若木雞,又驚又喜,良久良久,說不出話來。楊柳青忽然展眉一笑,說道:“三年多不見了,你好呵!馮瑛也長得這麼高了!”搶前來拉馮瑛的手,神態顯得既豪邁,又親熱,唐曉瀾不禁大奇,想不到她完全變了!馮瑛喜道:“姑姑,那日你被山洪捲去,真叫我們擔心,現在可好了,你,你們……”馮瑛得見楊柳青生還,乃是衷心歡喜,這個時間,她全然把自己的私情拋在一邊,正想為他們的重逢而慶賀,可是話剛出口,又不知怎樣措詞,面上飛起一片紅霞,楊柳青忽然笑道:“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