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園”在外秦淮,顧璁雙眉緊鎖,心情隨著牛車晃晃悠悠轆轆而行,左近建築變得漸漸稀疏起來。 金陵城乃是六朝帝都所在,江南中樞之地,但也正因如此,每當天下動盪便會首當其衝,絕難偏安一隅。陳末隋初的那次災難更是令金陵城夷為平地,諸多僑姓士族不得不在金陵四周覓地建宅,低調而居。 蕭氏的“金竹園”便是這麼一處所在。 行過一處河灣,“金竹園”依稀在望。這座在南人當中名氣極大的莊園,從外面看去卻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高僅數尺的竹籬圍牆,周圍倒是清幽雅靜,河水潺潺,頗得隱居於世的雅緻。 “金竹園”籬門開啟,三兩僕役侯在滿旁,見到顧璁的牛車晃晃悠悠而來,便急忙上前迎接,伺候著牛車一路駛進園子。鬱鬱蔥蔥的一片紫竹林,天色晦暗,微風輕拂,竹葉婆娑沙沙作響,竹枝搖曳影影綽綽,好一派意趣悠然。 竹林環繞間,有一幢兩層的木樓,古樸厚重,典雅簡約。 顧璁的牛車來到樓前,僕人揭開車簾,攙扶著顧璁下車。顧璁面色陰鬱,甩開僕人,邁步進入樓內。 吳郡顧氏,世代顯達。 據族譜所載,吳郡顧氏乃越王勾踐七世孫搖漢之後。漢高祖封勾踐七世孫搖漢為越王,搖別封其子為顧餘侯,以爵為氏,漢初居會稽,此即吳中顧氏之先祖。東漢明帝時有顧綜,歷御史大夫、尚書令,明帝舉三代之禮,以乞言受誨。至三國時,有顧雍?,即綜之後也。孫權領會稽太守,以顧雍為丞,行太守事,郡得大治,子孫繁衍於吳,累朝顯赫至數百年。 吳郡四姓,顧氏從不假於人後!即便是僑姓最昌的兩晉,王謝袁蕭江左風流,顧氏也毫不示弱! 然而自南朝覆滅,中原鼎興,顧氏榮光不再。 原本顧氏也曾有藉助外戚身份而崛起的機會,顧璁的親姊顧氏加入皇家成為文皇帝楊堅幼子漢王楊諒之側妃,並生下世子楊顥。可惜大隋轟然崩疽兩世而亡,楊諒不滿楊廣篡位起兵謀反,被楊素率軍擊潰,幽禁至死。 世子楊顥被隋煬帝帶在身邊,若非顧璁派出死士營救,亦在江都之亂時被宇文化及在亂軍之中殺害…… 當時隋煬帝被殺、中原崩潰的訊息傳來,顧璁差點引亢高歌!隋煬帝被殺、蜀王楊秀被殺、元德太子病故、恭帝楊侑被殺、皇泰主楊侗被殺……楊氏宗室幾乎被屠戮一空! 顧璁忽然有一種當年呂不韋“奇貨可居”的狂喜! 然而當李唐以狂風捲落葉之勢席捲天下,顧璁方才明白天命之勢不可違,只能沉下心,苦心經營…… 樓內廳堂軒闊,光潔的地板鋪著坐席,置有描漆案几,幾個人跪坐於案几在之後。 顧璁微微躬身,歉然道:“年邁之身,精力不濟,路上耽擱了時辰,諸位勿怪。” 在座者皆是江南士族各族中的話事人,即便是不族長,亦是族中砥柱。不過顧璁年高,威望顯著,眾人皆客氣道:“顧公客氣,還應注意身體才是。” 顧璁與諸人客套一番,對著主位的蕭瑀笑道:“昔日與國公一別,歲月荏苒,不覺已十幾載。國公風采依舊,只是老朽已行將就木,慚愧慚愧。” 蕭瑀微微將身體前傾,左手虛引,請顧璁落座,展顏笑道:“老哥可是在嘲諷於某,這些年尸位素餐,只知吟風弄月卻不問實事?” 顧璁笑容微微一僵,這是在諷刺我不安分,平生事端麼?旋即笑道:“能夠諸事放手,才是天大的福氣啊!似吾等老朽去日無多,卻依舊還要為子孫後代的前程謀劃,豈非可憐?” 你蕭瑀能忘了亡國之恨甘於作一隻門下走狗,咱顧氏卻是想要當狗都沒那個資格!不辛苦經營,如何對得住子孫後代? 這兩人初一見面,笑容可掬卻暗藏機鋒,廳堂內的氣氛頓時嚴肅起來。 待到顧璁落座,蕭瑀挺直背脊,環視在座諸人一眼,沉聲道:“諸位皆是江南鄉梓,往日多有交情,蕭瑀亦不惺惺作態。江南是江南士族的江南,本人亦認可這個共識。但是,江南也必須是大唐的江南,誰若是貪心不足,想要將江南捲入滔天巨浪之中,令江南百姓儼如屠刀倒懸,吾蕭瑀第一個不答應!” 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