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一張微微紅腫的臉和一個隱隱做痛的腰,鍾蕾被帶到了警員的教導室裡面。半個小時後直到出來的時候,她這許久以來的疑團才算真的解開。
太沉默的人通常被視為高傲而不招人待見,在這裡所有一切的不同程度的個人打擊也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看你不順眼。
那一天後,鍾蕾新學會了一個專門用來形容她的時髦詞彙——裝b。
曾經用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她在思考這個字母b。其實以b開頭的有很多好的詞彙,比較說;beloved;brave;best……當然了,還有她的故鄉botang!所以,鍾蕾想,‘裝b’完全可以被定義為一個褒義詞。
再後來,她終於可以按捺住自己心下的慌亂,學著就像完全看不見這些異樣地過日子。拿著半截牙刷照樣刷得認真,毛巾撿起來涮涮再接著用。可是吃飯的時候餐盤經常被撞到地上這就沒辦法了,她總不能把飯菜撿起來混著泥土一起吃。
鍾蕾不氣不惱,就站在那一堆殘骸旁邊等著幹警來問。
第一次她說“我不小心和張蓉撞上了”的時候,被教員批評教育了一頓。經不起每一次她的理由都是“和張蓉撞上了”,因為這兩個人撞在一起的頻率實在太高了,以至於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忍心只責怪其中當事一方,哪怕這一方根本不為自己辯白,於是就連最想息事寧人的教員也不得不把蓉姐拉出來訓誡了一番。
獄政科有幹警來找鍾蕾,說是有話要問她,讓她跟著走一趟。那一天,是十一月二十二日,週四,鍾蕾記得很清楚。
那一年的第一場雪,午後的時候微不可見的雪花悠悠揚揚從空中飄下來,落在地上就失了蹤影。她的腳踩在水泥路上面,堅硬之中帶了些溼意,路不好走,一不留神就要摔跤。
她坐在獄政科的接待室裡,望著窗外越來越密的雪花。喜歡下雪天,落在身上的冰冷的雪,可以讓人感覺出自己還是暖的。
小時候,媽媽的工作非常忙,爸爸也經常不在家;難得有一次,也是個下雪天,好大好大的雪,三個人在門口推了一個好高好大的雪人,比當時的她還要高、還要大。
那個時候,她還留著長髮,媽媽一下一下、用最溫柔的雙手給她綁了兩個辮子,於是那個雪人的頭上,也被插了兩根樹枝丫。媽媽說,蕾蕾,你快些長大,長到雪人這麼高,媽媽就給你梳最漂亮的辮子。
可是等她長到雪人那麼高的時候,媽媽不在了,她也剪短了自己的頭髮。
從那以後,她再沒留過長髮。看著同齡的、不同齡的其它女孩子紮在耳邊或者頭頂的辮子,很漂亮、很羨慕。而她自己,卻再沒有為自己綁辮子的勇氣。
窗外的雪依舊在下,世界越來越白、一片清冷,當門口響起腳步聲的時候,鍾蕾低下了頭。
她知道是誰,在這種既不是接見日又不是什麼特殊節日的時候,幹警根本不問她的意見就硬領著她來見的人,只可能是她拒絕會見的人。她不見他,他卻有辦法來見她。
第42章 你買我的V
可是有什麼用呢?他竟還是那樣倔強,即便見了,又能怎樣呢?
就像她終於長高了的時候,她媽媽已經再不能幫她綁辮子一樣,當他想到要見她的時候,她早就沒了再同他見面的一切理由。
她坐著,由始至終低著頭。她瘦了,臉色卻更白,蒼白的下巴顯得更尖,表情卻依舊倔強,緊抿著嘴角,不肯認輸。一身灰暗的囚服配上這麼一個表情,彷彿□□名單上被拉黑的頭像,永遠烙在上面卻怎麼也亮不起來。
兩個人隔了一張桌子的距離,一張桌子隔了兩座雕像。她像雕像,他也像雕像;任誰,都沒有說話。倒不像是探監,或者說這才是嚴格意義上的探監,只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