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很滿意。他又領著你回來了。
從此,你便經常擔著汙水桶進出院子了。
再往下,你這馬戲團的狗熊又有了一個個新的節目。人們似乎搞不清你的身份了,你是這裡安定療養的病人呢,還是他們的特別僱員呢?
這為你往下驚險的行為提供了條件。
大團冷綠顏色的濃霧像漩渦中的青苔一樣團團打轉。空氣中充滿了警覺的目光。到處都是青色的眼睛。雪白的牙齒在天空中齜著。冬天像咆哮的長毛怪獸。院子的那一方天空變得鉛皮一樣堅硬。
你麻麻木木地在院中站著。有什麼吩咐在身後傳來。你轉過身,跟著白大褂,進到一間房子裡。這裡靠近大鐵門,當然,還是在院子裡。房間裡迎面立著一壁的櫃子,上面是無數的小抽屜,像中藥房的中藥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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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夢魘·《石頭城》(4)
你懵懵懂懂地坐下了。面前是一張很粗糙、很陳舊、很呆板的大寫字檯。你看著白大褂拉開櫃子上的一個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摞摞的牛皮紙卷宗。他們坐在桌前,一份份地翻尋著。
過了一會兒,有個白大褂想到你了,問:你會寫字嗎,聽說你過去很能寫呀?你只能傻兮兮地直視著對方。你沒有忘記你必須遵循的原則。
又有個白大褂說話了,意思是:又不需要讓他寫字。讓他幫著消滅文字就對了。
你這次是真的傻兮兮了。你不知道叫你來幹什麼。
他們有辦法。他們會手把手地教你。這樣做:拿過一份卷宗,然後用勁哧啦哧啦把它撕碎,裡面的一摞活頁紙、外帶外面的牛皮紙都撕得粉粉碎。把碎紙浸到臉盆水中,用手搓揉。搓成爛紙漿了,再倒到汙水桶中,與汙水桶中的其他內容混合為一。再往下,自然是你把汙水桶挑到大鐵門外,該倒到哪兒就倒到哪兒。
卷宗很多,工作量很大,你每天往外挑汙水桶的次數又是有限的。所以,你在今後相當長的日子裡,每天要在這房子裡製造紙漿來充實汙水桶的內容。
你的熟練而機械的操作,終於使人放心了。他們把你一個人留在了這陰暗的小房裡,你便每日齜牙咧嘴地撕著,揉著。
他們更放心地忘記了你,你便開始睜開並非傻兮兮的眼睛,瀏覽卷宗裡的內容。
原來,那是一份份“病歷”。
原來,那是一個個人的歷史。
你知道,你該讀讀它們。當世界要消滅它們的時候,你的使命是記住它們。
你很熟練,手裡撕著一份,眼裡看著一份。這樣,撕紙的聲音總是不斷的。那會使一切從門外經過的耳朵都十分放心。
這樣,你便知道了許許多多本不該讓世人知道的故事。
你發現,每一個來接受安定療養的精神失常者,都有著驚心動魄的傳奇。
你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著。你進入了一個原本看不見的世界。
你與每一個接受安定療養的人物合而為一。你常常分不清你是你,你還是他們。
你曾經在綠色的世界中待過。你曾經在紅色的世界中待過。你曾經在黑色的世界中待過。你曾經在黃|色的世界中待過。你曾經在白色的世界中待過。你曾經在藍色的世界中待過。
你曾經像狗一樣拉著鐵軲轆車。你曾經像皇帝一樣坐在黃金的寶座上。你曾經擎著紅色的大喇叭滿天呼喊。你曾經在黑色的牆壁偷偷刻上仇恨的文字。你曾經青春煥發。你曾經光彩奪目。你曾經像乞丐一樣蜷縮在橋洞裡。你曾經拿著紅色的電話機發號施令。
在虛無的黑暗中,有父親威嚴的形象,高高大大地立著,沉思地審視著你。也有母親的形象溫和地隱在黑暗中。那裡有憂傷的目光。她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