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有些困惑不解。他的一側,是他十分欽佩並共事多年的朋友,一位講原則的記者;另一側,是他愛如父親的長者,一位傑出的科學家——這位長者在許多方面過於天真,因而成了十足的陪襯,成了末世棋局中的人質。門外,是大失蹤那天他在飛機上結識的朋友,他把她介紹給了尼古拉·卡帕斯亞,如今他們兩個如魚得水,足以證明他們的關係發展到怎樣的地步。
而與他對面而坐的,正是卡帕斯亞。這個人臉上的微笑瀟灑得足能使人喪失警惕。在巴克這天下午接觸的四個人當中,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卡帕斯亞。他也知道,最不能讓他信任的也正是這個卡帕斯亞。事到如今,才懇求史蒂夫猛醒過來,警告他已經陷入了怎樣的泥潭,是不是為時已晚?將哈蒂從他的一次愚蠢的介紹中挽救回來,是不是也太晚了,錢姆是不是太熱衷於地域性政治的可行性,已經很難服從整體的理性與真理?
倘若他向他們中間的任何一位袒露心跡,這是否意味著他就再也沒法對卡帕斯亞隱瞞實情了?此時,巴克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芝加哥。他的公寓他剛住進去,他幾乎對它還不熟悉。他的幾位朋友也是剛剛結交的,但是,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值得信賴了。布魯斯會聽他傾述自己的心裡話,會為他研究分析,會為他祈禱和提出勸告。雷福德也具有科學的、分析的和實用主義的頭腦,他會提出建議,但不會強迫巴克去接受。
然而,巴克此時最思念的是切麗。這是不是上帝的旨意?是不是上帝特意在他與卡帕斯亞對面而坐,最易受到傷害的時候令她的形象出現在他心中?巴克與這個女人還相識不深。女人?她幾乎還是個孩子。然而,她似乎……怎麼說呢?成熟?不僅僅是成熟,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魅力。當她聽他說話時,她的眼神是如此專注。她理解他,與他產生共鳴,甚至用不著多說一句話,她就可以向他提出建議,給他反饋。
同她在一起,他感到愜意,感到安全。他只觸控過她兩次,一次是從她的嘴唇上抹去一塊巧克力餅的汙跡,另一次就是昨天早上在教堂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而眼下,僅僅兩個小時的飛機旅程,就使他感到一種不可遏止的要去擁抱她的欲求。
他當然不能這樣做。他們剛剛相識,他不想把她嚇跑。不過他內心卻憧憬著這樣的一天,他們熟悉得可以兩手相牽,或者彼此捱得更近。他想象著他們坐在一起的情景,兩個人僅僅為彼此的相聚而歡欣,她的頭埋在他的胸前,他的兩臂親切地擁抱著她。
巴克由衷的感到,眼下的他是如此孤獨。眼前這一切真令他發狂。
雷福德感到切麗很可憐。他決定不將白天發生的一切告訴她。事情實在來得太蹊蹺,而且,她自己也渡過了頗不尋常的一天。她在他的懷裡抽抽搭搭地哭著。雷福德注意到,那支巨大的花束還七支八翹地丟在垃圾箱內。
“這些花弄得我更傷心了,爸爸。至少,我的反應告訴我——我對巴克是這麼在意。”
“這聽起來有點兒像你在給自己做心理分析。”雷福德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兒後悔。
“這不是什麼心理分析。這是因為我是女人,不是嗎?”
“對不起,我真不該這麼說。”
“我坐在這兒傷心地哭著,我的全部反應都是情緒化的,對嗎?別忘了,爸爸,系主任的課我修了五個學期,那不是情感型的,那是分析型的。我愛你超過了愛媽媽,記得嗎?”
“我可不知道。這是由於咱們現在處的狀況,咱們被留了下來。”
“是的,我很高興咱們兩個可以相依為命,至少在你稱我是個典型的女人之前如此。”
“我從沒說過這話。”
“你就是這樣想的。”
“現在你也成了一個心理分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