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條腿立在炕下,小心地解開冰兒烏油油的髮辮,髮絲入手,輕滑如絲緞一般,葦兒心中暗歎,按規矩剪下鬢邊一綹,披散在頰邊,又把餘發紮成辮子,不敢再用金珠,只拿白絨線紮好理順。見冰兒耳邊還有珍珠墜子,胸前掛著金鎖玉佩,腕上也是珊瑚數珠,輕聲道:“主子,首飾也得去了。”
冰兒一言不發,摘下飾物,似乎不知道放在哪裡合適,隨手扔在地上,金珠噹啷的脆聲,只叫人心裡發驚。葦兒見她似乎連當年皇上御賜的龍紋玉佩也要往地上拋,驚得過去接住:“公主,這可扔不得!”冰兒居高臨下般瞥了瞥葦兒,葦兒泣道:“娘娘在天有靈,也不願的……”見冰兒唇角抽搐了一下,眉頭略皺,卻仍沒有哭出來。眾人不敢多言語,忙收拾好東西,又換帷幔、桌布、簾子等屋內鋪陳的物事。
過得一日,聽說皇帝已經到了通州,大行皇后梓宮亦由水路起旱,暫奉通州蘆殿,在京王公以下,三品官以上,及諸皇子齊集舉哀行禮。隨後乾隆親護著靈駕至京,一路哭聲震天,在紫禁城裡似乎都能耳聞。其間,禮部已急速草擬了這幾日的喪儀,冰兒這位公主及住在長春宮的幾位貴人、常在、答應,全部移宮,長春宮一色縞素,封宮以作為皇后停靈之處,揣摩皇帝意思,恐怕日後也不會再開長春宮為後宮后妃居住。
傍晚,聽說靈駕已然進城,且因城門狹小,乾隆不願動皇后去世時安放梓宮的御舟,竟命令鑿開城門,把御舟抬進城中。
天色漸漸暗下來,本來倒是微霞滿天的好天氣,此時天邊紅紫也斷不能為滿城茫茫的素色再添一份光彩,反倒映得素白屏障凝著紫色幽光,叫人心生寒意。冰兒移宮之後並無去處,與宮中女眷、前來奔喪的公主、福晉、王妃、命婦等,在東華門內縞服跪迎。富察皇后在宮中,寬嚴並濟,上下敬服,此時靈駕未到,已有人小聲飲泣。冰兒跪在中間,前面是一干未曾隨駕東巡的妃嬪,後面是命婦夫人,身邊是幾位眼熟但並不認識的王妃福晉和郡主、縣主等宗女。隨候的宮女太監點起燈籠,也是換了素色紗罩、素色蠟燭,白��}的光奪去了天空的最後一點光。人群沒有發出聲音,卻有點微微響動,幾個小太監氣喘吁吁跑過來,立定後輕輕拿兩個指尖拍在掌心。大家知道,聖駕即將先行回宮。
作者有話要說: 孝賢之死。可憐的……
正史和野史意見不一,我基本取正史,因為,正史那個才叫感人嘛!
不過還是沒有正面寫。
☆、帝王慟日月無光
乾隆到時,跪候的眾人雖仍在哀哭,但聲氣明顯收斂了許多,連他橐橐的腳步聲都聽得分明。冰兒跪在地上,只見他也已經換上了素白袍子,足上黑絨靴疾走時蹭起的風聲都似乎呼呼在耳,他的步子如此急切,到冰兒身邊時卻停了停,冰兒似能感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了掃。他的衣襟微微顫動,似乎要說什麼,只是終究沒有發出聲音,隔了漫長的時間,才聽到他的聲音,喑啞而沉悶:“你抬起頭來。”
冰兒慢慢抬頭,尚未看清父親的臉色,突然劈頭一個耳光甩在她的臉上,下手如此之重,她頭一偏,連身子也傾側到一邊。連委屈都來不及泛上來,乾隆已經抬腳走了,周圍幾個福晉、郡主都嚇得癱軟,也沒有人敢來扶掖她一把。冰兒也不跪正,頭腦中嗡嗡一片亂哄哄,但並不願意想這莫名其妙的來龍去脈,只覺得心間一脈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喪樂漸近,眾人知道皇后靈柩至,無論假戲還是真做,都哀哀地哭起來,紫禁城上空群鴉亂飛,最後一抹紫光收盡,晚風乍起,簷邊金鐸鐵馬聲傳來,入耳亦十分清晰,冰兒閉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七歲時剛到長春宮那刻,皇后忘情地把她攬在懷裡,上下細細端詳。那一刻,也有惶惑,更多的是一股融融暖意,飄零數載,終於有了母親,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