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進房抹了個身,換了身寬寬鬆鬆的月白竹布旗袍,簡簡單單一條長辮,髮根處插一朵通草花,打扮得如同開朗大方的旗下大姑娘一樣,出去逛夜市。承德原本是塞外小鎮,雖不荒僻,也不算繁華,但一旦皇上來住,關防得雖嚴了,熱鬧也熱鬧多了,因為隨扈的各級王公大臣、侍衛護衛、太監蘇拉在皇帝歇下之後,打發無聊,總有些愛上街上逛逛的,於是小攤小販如同說好似的,突然間就冒出許多來。
冰兒一路隨著人流看各種小攤,今年恰逢乾隆接見準部阿睦爾撒納,多位喀爾喀、科爾沁的蒙古親王、郡王、臺吉作陪,所以擺攤賣茶葉、刀具、皮子等的特別多。冰兒來到一個賣腰刀的攤子前,細細把玩件件刀具,突然看見一柄半舊的彎刀,熟牛皮的鞘,沙棗木的把手,粗陋地鑲著一塊白玉,細看,那白玉琢磨得粗糙,卻是真正的和田玉。拔出刃來細看, “錚錚”作響,刀鋒帶著漂亮的花紋,雪亮中隱著鐵青的光,刃極薄,雖是舊物,卻一個缺口都沒有。冰兒知道是西域來的真正好刀,心裡甚喜,便問價錢。
“十二兩,一個子兒都不好少!”
冰兒向腰間一摸,出來得匆忙,只帶了五兩銀子在身邊,還了一會兒價還不下來,便道:“我先定下了!我這就回去取錢,貨你給我留著!”也不待攤主答應,拔腳便到自己住的的客棧裡取銀子。等她氣喘吁吁回來,見那個賣刀的攤子前圍了好些人,心裡發急,顧不得自己是個閨女,撥開人群擠進去,未見攤主便先喊著:“我要的刀呢?錢我帶來了!”
“對不住您!刀賣給人家了!”攤主道。
冰兒大怒:“你怎麼說話這麼不算數!說好我定下來的嘛!”
攤主卻神色冷靜地說:“姑娘,你說定,可既沒給定金,甚至沒等我答應,你自說自話就跑了,我又豈能為你耽擱了生意?何況人家爺們出了十五兩,你說我賣給誰好?”
冰兒只好氣哼哼道:“不就十五兩麼,我出十六兩行不行?”
攤主冷笑道:“你先拿出來看看。”
冰兒卻拿不出來,她原想著也不用再買什麼了,粗心大意拿了十二兩就走,這時只好說:“那你等著,我回去再拿。”攤主“嗤”地一笑:“姑娘,我看你也不必忙了,這位爺和小的錢貨兩訖,生意已經做成了。”
冰兒無話可說,惱恨地瞥了那個和她搶東西的“爺”,入眼卻只見一雙鷹翼一樣的濃眉,一對極亮的眼睛。恰巧那眼睛也瞟過來,目光如箭,似乎要穿透人的心靈,俄而,那眸子中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冰兒只覺得心“怦怦”亂跳,臉上也燥熱起來,回頭避開,嘴裡也不自覺地嘀嘀咕咕起來。
“業哥哥!業哥哥!”她在心裡喊著,是的,那雙眉眼正是慕容業的眉眼!可是……
冰兒惘然,慕容業與自己已經天人兩隔,是親眼所見的。這個人——她回頭想再看個究竟,卻只見一個背影:高大的、健壯的、威武的,著一身秋香色蒙古袍子,低腰繫著寬寬的絳色牛皮腰帶……她的鼻端還殘留著一絲淺淺的皮革與青草混合的芳香氣味,耳畔忽地遠遠傳來低沉悠遠的準噶爾民歌:
“……它見到過多少的仇敵,
它參加過千萬次征戰,
它踐踏過多少的血滴,
它帶回來的總是勝利。
如今它不敢再看那白茫茫的砂礫,
砂礫上睡著它那毫無生息的老友,
殷紅的血漿洗涮了他往日的戰績……”
冰兒悵然若有所失,回身一步懶似一步地回到客棧。
天已經大黑了,冰兒吹熄油燈,鋪好鋪蓋,上床休息,鋪蓋雖是自己的,但床上墊著的油布卻發出陣陣不怎麼好聞的腥羶味道,冰兒便覺得受罪,翻來覆去睡不著覺,等聽遠處打更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