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你是不稀罕錢,不過你男人稀罕——家裡誰弄得來錢,誰就是主子,對不對?我知道你委屈,嫁了這麼個人,這次的事辦成了,我還有謝你的法子呢!”他揹著手開始冷笑:“你們那個保長包彭壽其蠢如豬,我可和他不一樣。我盧寶潤想辦成的事情,在蘭溪縣裡還沒有辦不到的!”他的臉色在窗戶斜射進來的陽光中顯得越發青黯冷峻:“博英祥識趣則罷,我讓他好好過日子,互不相干;不識趣,就叫他見識見識我的手段,蘭溪的人才知道,惹誰也不能惹盧家。”
他說得淡淡,陳氏卻不由打了個寒戰,她眼前突然一閃,原來是門簾子被掀開了,盧三奶奶怒衝衝站在門口,可看到丈夫和陳氏分兩邊站著,沒有什麼苟且的事情落眼,立刻愣住了,她見盧寶潤眉頭一皺一副不耐煩的神色,趕緊解釋道:“我聽人家亂嚼舌頭……”
盧寶潤喝道:“婦人家沒見識!人家吹個風兒,你就以為要下雨了?滾!”
三奶奶捉姦不成,反而受了一頓呵斥,自討沒趣兒,訕訕地放下門簾打算出去,聽到盧寶潤又道:“回來!”趕緊停下步子。盧寶潤想了片刻,才說:“你放心,我就是玩女人,也要叫人找不出錯來。只看你有沒有這個肚量,有肚量,你還是盧家的三奶奶;沒肚量,就憑你無子、善妒,我把你休回孃家,丈人爹也只好打折胳膊袖子裡藏!滾吧!”
三奶奶被說得一眶子淚,忍著不敢掉下來,吸溜著鼻子退了出去。陳氏勉強笑道:“三爺,我……我也不過一個沒見識的婦人,沒的誤您的事兒……”
“你要打退堂鼓啊?”盧寶潤嬉笑著到她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頦兒,“不成,是你惹起了我的火,你不澆滅叫誰來?我看你是個拉皮條的積年馬泊六,別辭了!放心吧,只要事情辦好,準有你的好兒!你還怕我罩不住你?”他拿起桌上四枚銀錁子塞在陳氏手心裡,用拳頭握緊了,見她受了辱,臉漲得紅紅的,不由自負地一笑:“她如今三個月了,也該恢復得差不多了。你別怕傷陰騭,回頭我給你夠夠的錢去廟裡燒香,佛爺那裡看著香油錢的面子,也一定不會難為你。只是我這裡拖延不得了,別惹得我得了相思病,到時候拿無干的人撒火,誰都過不得好日子的,明白麼?”
陳氏心裡越發發寒,脊樑上冷得幾乎想打擺子,強笑道:“我明白了。只是這姻緣的事……”
盧寶潤一口打斷道:“姻緣的事也在我盧寶潤手裡握著!和你這條命一個樣兒!”
陳氏顫顫地站起來,幾乎是連滾帶爬離開了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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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愣著神兒,被抽了主心骨似的沿著往家走的道迷迷糊糊前行著,直行到了家門口那條河邊,才看見沿河的埠頭上三三兩兩都是洗衣洗菜淘米的年輕姑娘、媳婦們,入了春天氣暖和,她們都把褲腿捲到膝蓋上,窮人家女孩子的天足踩在清粼粼的水裡,歡笑聲不絕於耳。陳氏定睛一看,果然她要找的人也在這裡頭,背上揹著一個白嫩嫩的娃娃,正把洗好的菜放在簸籮裡,放下褲腿蹬上鞋,預備離開的樣子。
陳氏緊張地思索著如何開口才好,見她已然上岸了,才擺上笑臉迎上去,先摸摸小奕霏的腦袋讚了幾句,接著才說道:“你們家男人還沒回來?”
冰兒抬頭望望日頭,笑道:“才剛剛下午,哪有這麼早?他累的時候,要去櫃檯上擺一兩碗酒散散心的。我也由著他去。”
陳氏笑道:“你倒是賢惠!”
冰兒亦笑道:“‘賢惠’這詞,以前倒是沒有人用在我身上。”她對陳氏心懷警惕,不過畢竟自己生孩子時人家幫過忙,以前的事情也就閉閉眼裝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