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舉揭發之。但轉念一想,他又怕了。去年皇上閱兵南海子,自己隨行,食宿不便,就曾寓居宋家莊林清大院。與亂黨教匪有染,這又是辨不明的關係!越想越亂,越亂越怕,裕豐索性做起了縮頭烏龜。倘若裕豐以親王的身份入朝相報,防患於未然,平亂豈不易如反掌!?輥?輰?訛
順天府尹某公,於九月十四日接到盧溝橋巡檢司報告,說祝現奉林清之命,已集合天理教教眾,暗攜兵器入京,定於次日闖宮舉事。林清亂黨,已經過盧溝橋進城。該府尹聞報,搖頭不信。朗朗乾坤,皓皓日月,京師金城湯池之固,誰人敢為蚍蜉撼樹之舉?荒唐!荒唐!莫信!莫信!敢冒昧聲張者,滾!由於這位京城地方官的翫忽職守,第二天果然發生了禁宮驚變。
上幾例,皆發生於事變前夕。而此前一年、即嘉慶十七年(1812)春,臺灣淡水同知兵備趙崇華一上任,即訪獲妖言惑眾的高媽達。捕而訊之,具供其黨劉林(即林清)、祝現等,將於明年秋在京師舉事。趙崇華筆錄供詞後,亟通詳請奏,並建議直隸順天府協查亂黨。?輥?輱?訛奏上,大吏們認為此訊息荒誕不經,聳人聽聞,故匿壓不報;僅依尋常傳佈邪教律判決了高媽達。設若“大吏”們有一絲警覺、一絲責任,早早謀之,豈有日後之亂?
問題很明顯:個體的怠玩,造成整體的垮塌;個體的脫鉤,造成整體的短路;大清皇朝的國家機器因為“人”的鏽蝕而出現全域性性失調、失控、失效。物質性的變異,起於精神性的病灶;家國危難,源於情性迷誤;政治家(如果有的話,多數頂著“政治家”冠冕的人實為“權力者”)戳了紕漏,需要哲學家把脈問疾。這真是忙人忙於事、閒人閒於話的風景。
嘉慶皇帝指出了“因循怠玩”的政治病症,還算他清醒。診病重要,開方更重要,可惜嘉慶皇帝只是說嘴郎中。
大清皇朝的病,日重一日。當那位頗有些尚武精神及武略風采的皇子綿寧,在他繼承大統,乾綱獨斷的時候,還能阻滯頹敗,實現中興嗎?
男性權力一“代”又一“代”(專制權力是用“代”計數運命的,而民主政治則用“屆”。)的血緣傳承,因為女性的介入,它的雄性遺傳因子以幾何級數逆減或稀釋。滿族的愛新覺羅氏家族,到底在何時、何地遺失了努爾哈赤的雄傑、皇太極的神勇、玄燁的剛毅、胤禎的嚴明瞭呢?
讓我們回到大清朝的道光時代,在世界格局的國際較量中看尚武精神的失落,看男兒氣概的消解,看有疆無防的疏漏,看大國無兵的敗局。當然,“鴉片戰爭”只是本書歷史反思的起點。即便延續到國名革新,國體變更的“中華民國”時代,作為“大國”的中國,仍然擺脫不了兵弱將懦,被動挨打的屈辱。拈出紫禁城兵變,僅僅是為了指證:國家防務的虛設,已經將戰亂引入天安門之內。亂入內廷,能不警乎!
有強權而無強兵。
有殘民術而無御辱策。
“富國強兵”流行為自大的粉飾性宣傳、或自慰性民族欺騙。
這諸多的隱疾,正是本書的焦慮所在。庶民的焦慮自古便被譏為杞人憂天。或許因為還模糊地記得天下興亡與匹夫之責的連帶關係,或許因為由“畫餅”不能充飢聯想到“紙上談兵”的誤人誤國,本書作者只冷靜地將本書的文化使命框定在“照照鏡子提個醒”的有限度量之內。國事,肉食者謀之;庶民百姓,蔬食動物,偶有啼鳴,大抵只顯現著黑夜將盡,黎明漸至,又一個日出而作就要開始。
[註釋]
① 《清史紀事本末》卷三十八。
② 《清朝野史大觀》卷三《嘉慶癸酉之變》,永璇《嘯亭雜錄》,蘭簃外史《靖逆記》互見。
③ 《羅癭公筆記選?教匪林清變紀》。
④ 《清朝野史大觀?強忠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