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
將那句臺詞說了出來:“你曲明永遠往上走,我就不一樣了,我往下走。”
卻沒什麼幽怨的成分,很平靜,像在總結陳詞,只不過這陳詞,陳列的是她並不喜悅的一生。這平靜就像每次生死危機的時候,她回頭朝六子說話的那種平靜似的。
從外人聽來,只覺得她短短的幾句話,好像帶著很多使人幽幽地要去想些什麼的弦外之音。
然則下一句又接了上來:“我生下來是個女人,死了的時候自然還是女人,我生下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死了也一樣。”說到女人兩個字的時候,她眼睛裡頭翻滾起濃霧,繼而淺淺歸於平靜,她沒有咬著煙的犬牙,在一個微笑中顯露得分明。這女人兩個字被說出來,也同樣並未使她顯出什麼柔媚的、令人覺得她可憐的女氣來,那一刻你很難抽空去分辨她的性別,那身上那股氣質,很難讓你因為她此刻的面孔、長髮、身形乃至聲音,去出神而在意其中的任何一部分,你會以一個整體去看待她,從她那清淡的話語裡頭,眼前彷彿開始陸陸續續地播放起她這短暫而充滿暴力和黑暗的一生,然而此刻卻如同她被風吹得鼓起的衣服一般,快然、短暫、臨近毀滅,而又因即將毀滅,而使人想流淚。
那沒有辦法的。
你會流淚的。
想起什麼似的,虞漁盯著曲明臉上詫異的神情,嘴角的笑容收了收,繼而又擴大了幾分。
她語氣裡的燥意被風吹得散開:“你曲明不要把我當做你的狗,我只是煩了這個操蛋的世界。”
說完,她的不再看曲明,盯著江面,盯著那下頭滾滾的江水。
撣了撣手裡的菸灰,如同翻牆一般,輕巧地蹲下去,然後一躍而下。
如同下頭不是讓人屍骨無存的奔湧的寒水,而只是平穩的地面似的。
她的衣衫在下墜的時候獵獵作響。
遠處的洛岐聞,因著她的下墜,以一種極其不健康的狀態,敬業地做完了最後的表演。
他一邊是被虞漁帶入戲裡的曲明。
一邊卻是被虞漁的表演深刻震撼著的洛岐聞。
洛岐聞還以為自己入戲了,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壓根就沒有入戲。
可這種狀態又奇異得很。
虞漁落水之後,全場的工作人員都朝橋底下看,他們看到虞漁沉了下去,很快等著的救生員還沒有去營救,虞漁就自己從水裡鑽了出來,她不僅會游泳,而且姿勢挺靈活的。
好像和方才在橋上那輕巧的翻牆似的一躍接了上來。
本身還沉浸在剛剛虞漁表演情境中的眾人忽然輕鬆了些,下意識想:林椿還沒死啊,沒死就好。
可一轉念又想:不對啊,怎麼是林椿呢?是虞漁啊。
嗯,是虞漁。
可也不知為何,就好像從心底主動將虞漁與林椿對等起來了似的。
“我總感覺有點想哭。”
“別哭啊,林椿游上來了。”
“是啊,林椿還會游泳呢。”
“什麼啊,是虞漁,林椿……林椿死了。”
“哦,是虞漁啊。”
耳邊斷斷續續傳來相關的對話,鄒全心裡多少得到了幾分寬慰。
也不是他一個人將林椿和虞漁搞混的。
他想,不過他現在是分辨出來了,下頭的是虞漁,也永遠是虞漁。
林椿也是虞漁演活的。
他抬眼看向不遠處失魂落魄的洛岐聞,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看,洛岐聞也中招了。
笑了一下之後,再看向面前的螢幕,他臉色僵硬了一下,隨即好像延遲的劇情似的,顫抖著肩膀露出了薄霧似的笑容,嘴裡還喃喃著兩個字:“林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