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幸運些了。令師的家被金神毀了,我也幾乎被獨角天魔活葬在鐵棺。那次我倆在華山見面,他苦勸我回頭是岸,放下屠刀,你猜我怎樣?”
“老前輩,晚輩愚昧,猜不著。”秋嵐答。
“呵呵!我把令師兩掌劈翻,打得他遍體鱗傷,他除了光念我佛慈悲之外,死不反抗。後來我出潼關,在關東與死對頭白道第一高手冷劍許中州狹路相逢,拼個你死我活,激鬥了三個時辰的,兩人功力悉敵,他內腑離位,我經脈嵌絕,兩人氣息奄奄兩敗俱傷,躺在林中等死。
豈知令師恰好趕來,他身上的傷還沒好,虛弱得連抱一個人也抱不動,但他卻留下了,請來當地村民,將我兩人拾至村中療傷,一住兩月,我兩人才能起床。之後,我只記得令師臨別時所說的幾句話。
他說:‘孽海無邊,回頭是岸;如果你再殺人放火,老衲的罪孽更為深重。但老衲是佛弟子不能見死不救。天哪!老鈉不知如何是好,我佛為何不早些接引老衲早日歸西?’他臉上痛苦的神色,至今我猶未忘懷。
我和冷劍許中州只互相看了一眼,目送令師老邁的身影消失在煙火滾滾的官道盡頭,然後互道一聲珍重,各奔前程。後來,令師的行蹤我始終不明,聽說冷劍結束了中州鏢局的業務,歸隱林泉。
而我,卻跑到小熊山遁世,與草木同腐。想不到二十年後,竟被好友所賣。獨角天魔那王八蛋的,這二十餘年來不知躲到那兒挺去,他比我先退出江湖兩年,四大凶人中,我是最後一個退出江湖的人。
萬沒料到他竟和雷音尊者小輩攀上了交情,替那禿驢向我索回割左耳的債,可惡極了。我練的是殭屍功,是佛門苦行術的旁支,行起功來不但刀槍不入,入也無妨,而且不畏任何奇毒侵體的,十天半月水米不沾小事一件,但末運功時,仍與常人無異。二十年來,我已練至近乎不生不滅的境地,但萬沒料到他在把酒敘舊時搗鬼。驟不及防便著了道兒,召來潛伏在近的雷音禿驢,將我放入事先準備好的鐵棺中。
總算他們走運,如果稍慢片刻蓋棺,我便會以將迷毒排出體外了。他們也未想到我二十年中進境驚人。還以為我最多十天半月便便會變成真的殭屍哩!在和獨角天魔敘舊時,他說金神金祥已經在最近決定重出江湖,認為令師可能未死,也許正在找他算帳,他必須除去令師方能安枕。
但除了我和冷劍許中州之外,沒有人知道令師已經出家了,更沒有人知道令師的佛號叫虛雲了。我聽到這訊息十分焦急,替令師擔心。你儘快進回嘉定州,稟明經過,要他小心些兒。同時請替我帶個口信,說我活殭屍為他祝福,也許我會找獨角天魔算帳,也許再回小熊山遁隱。
二十年睽違江湖,江湖對我陌生,也不需要我這種人現世,請他放心,我活殭屍決不會替他增加罪孽。對他,我活殭屍永遠欠他一份無法報答的恩情。”
活殭屍說到最後,語氣有點黯然,稍頓又說:“這一生,只有在與令師分手那一瞬間,我體會到人生竟是那麼複雜,並非打打殺殺強存弱亡那麼簡單。那一剎那,我體會到令師在家破人亡下,落髮出家的痛苦是如何的深沉。
也許冥冥中自有主宰,報應的來早與來遲確有其事,不能不信。俗語說,瓦罐不離井上破;我這種人早晚會不得善終,造孽太多,逃不過天理迴圈。能過一天算一天,我在等候那天的到來。”
他吁了一口長氣,揮揮手,象在趕開心中的煩惱,注視著秋嵐,轉過話題道:“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這一身邪門奇學,可能要帶進墳墓!也許別人早已替我挖好了墓坑,在等我的臭皮囊下土哩!令師在晚年破例收你做承受衣缽的傳人,你定然是個可造就的好弟子。除非你象你師父一般出家遁世,永遠不談武學,能受得了委屈打掉牙和血吞也不行,人家會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