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很驚異,「誰?」
「你猜一猜。」
我的天。猜一猜。
我想問:伊利莎白二世?愛麗斯谷巴?
忽然心中溫柔的牽動。很久之前,韓國泰離開倫敦到巴黎去度假,才去了三天,就叫先回來的妹妹打電話問我好。那小妹妹一開口也是「猜我是誰?」
我曾經被愛過。我想,是的。他們都愛過我,再短暫也是好的。他們愛過我。我的心飛到三千里外。
電話那邊焦急起來,「餵?餵?」
「我是姜喜寶。」
「你忘了?記性真壞,我是勖聰慧。」聰慧說,「昨天我們才分手。」是她,黃金女郎。
「你好。」我說。實在沒想到她會真的打電話來,我又一次被感動,「你好,聰慧,兩個心的人。」
「想請你吃飯。」她說,「有空嗎?出來好不好?家裡太靜太靜。」
「現在?」
「好不好?」她的懇求柔軟如孩童。
「當然!」我慷慨地說,「聰慧,為你,什麼都可以。」
「我開車來接你,我知道你住哪裡,三十分鐘以後,在你樓下見面,ok?一會兒見。」
看,有誠意請客的人應該如此大方,管接兼管送。
聰慧準時來到,揮著汗,開一輛黃黑開篷小黑豹跑車,使勁向我揮手。如果我是個男人,我早已經愛上她。
「我們哪裡去?」我嚷。
「看這太陽,管到什麼地方去?」聰慧笑,「來!」
我也喜歡她這一點。
我們在公路上兜風,沒有說話,只讓風打在臉上,我感到滿足,生命還是好的,活下去單是為這太陽為這風便是充分理由。
車子停下來,我笑問聰慧道:「你可有男朋友?」
「嗯,」她點點頭,「他明天從慕尼黑回來。他姓宋,叫家明。我會介紹你們認識。」
「真的男朋友?」我問。
「當然是真的。我們就在這幾天訂婚。」她憨笑。
我把頭俯下,臉貼在錶板上,太陽熱辣辣地,聰慧的歡欣被陽光的熱力蒸發出來,洋溢在四周圍。我代她高興——這年頭至少還有一個快樂的人。
我側著頭問:「告訴我,聰慧,在過去的十九年當中,你嘗試過挫折沒有?」
她鄭重地想一想,搖頭說:「沒有呢。」非常歉意地。
我點點頭,我代聰慧高興。
「我們從這裡又往哪兒去?」我問。
「回家去。」她問,「在我家吃飯?」
「好。」我很慡快,總比吃飯盒好。澳洲人也許約了老媽出去。
「我介紹哥哥給你。」她說。
「他也口來度暑假?」
「他一直在香港,從來沒有在外面讀過書,他與我都不是讀書材料。我又比他更糟,一間書院跳著換第二間,年年轉學院:伊令工專轉倫敦,武士德換到雪萊,我在英國六年,年年不同中學與大學,我只是不想回香港。在外頭聽不見母親嚕囌。」
我點點頭,表示瞭解。「但為什麼不喜歡讀書?」我問,「讀書很好玩的。」
她聳聳肩,「我不喜歡,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你是喜歡念書的,我看得出來。」
「這完全是個人的需要問題。」我說。
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麼,我太知道,是的,我睜著雙眼,「機會」一走過便抓緊它的小辮子。
「你是怎麼進入劍橋的?」聰慧好奇地問。
「我跟拜倫是老朋友。」我向她眨眨眼,「他介紹我。」
聰慧捧住頭大笑,「天啊,你實在太好了,你怎麼會是一個如此開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