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麼?還喘氣兒的都給老子滾出來,速速隨本官前往大堤!”
那書吏不料韋義方的反應如此之大,心說就算身為縣尊未能親臨一線算是大錯,可是您好歹是世家子弟啊,京兆韋氏的嫡支,焉能懼怕這麼一點小事?
瞧瞧這大雨淋得髮髻散亂衣衫襤褸的,這可不是以往最是講究儀表風度的韋大少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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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河堤壩之上,人頭攢動。
林若芾一手扶腰,一手搭乘涼棚,遙望著不遠處涇河上游奔騰洶湧順流而下的河水,滿目憂忡。
身邊兩千餘民夫在衙役官差的組織下甩開膀子幹得熱火朝天,一籃一籃土石從堤壩之下運上壩頂,將數處不堪洪水沖刷而破損的堤岸加固,然而洪水越來越洶湧,湍急的水流將剛剛傾倒下去的土石轉瞬沖走,所有的努力都成白費。
甚至已有低矮的河堤被大漲的河水溢位漫過,一片泥濘……
尤可慮者,這些衙役民夫自昨日午間上到堤壩,直至現在皆未闔眼不說,便是飯食也僅僅只是喝了兩頓稀粥……那還是他號召城內富戶捐贈出來的米糧,而原本應當此時開倉取用的義倉,卻依舊鐵鎖把門……
闔城上下盡皆憤懣!
林若芾亦不過是一任工部主事,貞觀初年便已致仕,林家亦只是涇陽本地一個小戶,就算他肯舍家舍業權力供給這些民夫的伙食,又能供得了幾頓?
兩三千連續超強度勞作的精壯漢子,那飯量若是敞開了吃,一頓飯就能將他林若芾吃得敗家了……
而且問題最關鍵在於,明明義倉之內放置著數萬石去秋的新糧,卻為何讓自己一個早已致仕的小小官僚破家舍業?
沒這個道理啊!
可即便心中憤懣,卻也不能不管不顧的甩袖離去。人家縣令韋義方乃是京兆韋氏的嫡支子弟,一任涇陽縣令不過是進身之階,就算涇陽被一場大水夷為平地,憑藉韋氏的權勢頂了天亦不過是蹉跎兩年,換個地方幹出政績照樣高升……
可他林若芾不行!
他是涇陽人,生於斯長於斯,亦是他將來埋骨之處,他怎能忍心放任不管任憑洪水肆虐家鄉塗炭?他若當真那麼做,如何對得起那些街坊鄰居,如何面對祖塋裡的列祖列宗?
災情愈是緊急,林若芾心中的憤怒越甚!
此等世家子弟,除去平素紈絝享樂之外,能當得什麼重任?
真是不當人子!
身後一人快步走來,在他身邊大聲喘息著,抹了一把臉上泥水,憂心忡忡道:“這大雨怎地下起來沒完了?河面一直暴漲,水位不停上升,現在已有多處出現水位溢位的情況,再這麼下去這大抵就完了!世叔您看……要不還是讓家僕護著您先撤了吧?”
林若芾面無表情的回頭瞅了一眼,見是縣尉張庭。
與林家一般,張家亦是涇陽祖籍,自前隋開始,世代擔任縣尉一職。張家家風嚴謹,雖然非是書香門第,倒也頗為清廉與人為善,在縣中的威望不低。
張庭說出這番話,明顯是對護住大堤已經失去信心……
林若芾面沉似水,看了看四周依舊奮力勞作的鄉親,輕嘆一聲,無奈道:“你讓老夫捨棄這些鄉親四鄰,獨自逃生?人家縣尊坐鎮縣衙不肯親臨大堤,若是我這把老骨頭也不在,那你認為這些百姓會不會一鬨而散,最後大堤無人固守,任由洪水沖塌,將涇陽城毀於一旦?”
張庭默然無語。
半晌,方才怒喝一聲:“娘咧!朝廷派來的都是什麼官兒?只知道貪圖享樂整日裡做出一副深有教養的世家子弟做派,一旦遇到事兒,卻特孃的連個面都不敢露,簡直就是尸位素餐!”
林若芾消瘦單薄的身子在風雨之中挺得筆直,面色憔悴卻難掩雙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