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狀繞過恩公祠的河堤,春綠夏紅秋黃冬白,忽兒翡翠葫蘆,忽兒瑪瑙葫蘆,忽兒金葫蘆,忽兒玉葫蘆。一聲雞啼狗叫,繞恩公河迴旋盪漾,如同來自遙遠的天際。
當然這美不勝收的景緻,不過是恩公河的表面現象。平常它隱蔽罪惡,深藏不露。如果不是上游的洪峰巨手般一把撕破它溫情的面紗,它殘暴的性情就一直被遮掩著,讓你不明就裡並陶醉其間。
我太熟悉它破堤氾濫、吞噬田園的殘暴了。此時,它的水呈濁黃色,顯得邪惡、洶湧,狂嗥怒吼,如同一頭髮瘋的野獸。浪頭連著浪頭,捲起層層泡沫,森嚴可怖地推進,集結夠陣勢後,威猛地聳起一道暗黃的拱牆,之後發出轟然巨響倒下,隨之再聳起一道拱牆……濁浪排空,所到之處稼禾蕩盡,廬舍為墟,令人絕望心寒,淒涼之情陡生,由不得你不感嘆人之渺小。
此時成群結隊的水鳥,在煙波浩渺的水面上空盤旋。它們不時地拍打著傷感的翅膀,拖起長聲唳叫出哀鴻遍野的陣勢與規模。
1.海水清(5)
我感嘆恩公河的道貌岸然,偽善,且包藏禍心。
我對恩公河的定位是“三七開”:三分福祉,七分患害。
我常常產生這樣的遐想:如果沒有傳說中的恩公掘河,沒有這條恩公河,兩岸鄉親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境況?生活質量會不會更好一些?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我便開始詛咒恩公河。
我與恩公河最初的親密接觸緣於樁子伯。
樁子伯戴過禮帽穿過大衫。在恩公祠“戴禮帽穿大衫”是高稱,是指灌過墨水的文化人。這號人物稀少,比找白頭麻雀都難,多少年還不出一個,出了就是扎眼的星星,掛在半空亮眼明,也掛在鄉親們的嘴皮子上,走哪兒噴到哪兒,濺一片唾沫星子。
也出過賊星,像海鴨子喝的墨水也不少,就是說人話不幹人事,鄉親們搗他的脊樑骨,說他是“戴禮帽穿大衫日牛”,豬狗不如。
打我記事起,樁子伯就鑽堤窨子。堤窨子,就是恩公河上的泥巴屋,我們也叫土碉堡。挖方池子,栽兩根木樁,舉一條橫檁,棚些樹椽兒,苫上胡草,再使麻稔泥一抹即成。堤上旺生胡草,用它苫屋,不透雪雨,冬暖夏涼,還耐漚,能撐幾十年不糟不坨。這號堤窨子隔不遠一個,如棋盤上的守河卒子。樁子伯守著恩公祠這段,趕汛期時他手頭不離一面銅鑼,鑼槌兒跟雞蛋樣,能敲得人心亂晃。鄉親們一聽到鑼響,就知道堤子撐不住勁兒了,趕緊朝蓮花山跑。
蓮花山是座高高的圓土崗,鄉親們稱它為“保命崗”。
據說基督曾有訓示:
保命銅鐘,不得擅動,動了銅鐘,無處逃生。
此訓示就篆刻在教堂前的大青石碑上,後來叫日本人的飛機炸燬了。
二說泥玩兒
恩公祠人善泥玩兒,相傳自基督始。最初的文字記載見於《明代野史》:朱元璋為躲避元軍追殺,曾隱姓埋名在恩公祠,以捏靈狗為生。靈狗即為泥玩兒之初,凡泥捏的飛禽走獸、魚鱉蝦蟹、鬼怪神魔統稱“靈狗”。朱元璋慧心靈性,捏鳥鳥飛,捏獸獸走,捏蟲蟲爬,捏魚魚遊。有人問朱元璋:“你這手絕活兒是跟誰學的?”朱元璋說:“都是跟基督學的。”又問:“你咋不捏人哩?”朱元璋說:“捏人是基督的事,我只捏靈狗。”再問:“靈狗為啥是彩畫黑底呢?”朱元璋說:“天分四方,東方有青龍,西方有白虎,南方有朱雀,北方有玄武。蓮花山處於玄武,色為黑,靈狗的底色也當為黑。混沌初開,基督用五彩聖光劃破黑暗,才見天日,靈狗因之當染五彩。”這日,朱元璋正捏靈狗,元軍聞訊來了。朱元璋不慌不忙,拎起一籃子靈狗邊走邊撒。這些靈狗有鳥有禽有蟲有獸,衝元軍亂飛亂叨亂咬亂撲,朱元璋趁機逃脫。當了皇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