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去詢問阮乾,得到輕飄飄的一句:他一個成年人,自己想跑,他能怎麼辦?
怎麼辦呢?自此就當沒這個兒子唄。
卻沒想到半年不到,阮玉京主動回來,他沒解釋自己去哪兒,為什麼消失又為什麼回來,對待阮乾的態度卻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整個青春期,他都對阮乾愛答不理,彷彿兩個人之間存在透明的屏障,隔絕聲音,也隔絕視線,他看不見阮乾,也聽不見他的聲音,自然也就只能把他當作空氣去對待。
那次之後他逢年過節都按時回家不說,隔三差五給阮乾打來越洋電話,在電話裡,他會殷切詢問阮乾的身體狀況,也會不厭其煩地勸說他,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阮乾下達的每一條指令,他畢恭畢敬地完成;阮乾無論如何苛責訓斥他,他低著頭照單全收,再態度謙卑地保證自己一定改正。
彷彿出生那年便種下的親情種子,到那時才生根發芽一般。
還是個高中生的黎彥看不太懂他的這一轉變,心中滿是疑惑、不理解,然而不理解阮玉京這一番轉變的,似乎還不止黎彥一個人,阮乾私下裡跟黎彥聊天,不期然也表達了同樣的疑惑。
但他自認活得久、看得多,很快便為阮玉京的這一轉變,找到合理的解釋:八成出去一趟吃了苦,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了,知道沒了阮家、沒了阮乾這個父親當後盾,憑他自己,能蹦躂多高了。
【阮玉京外表看來孤傲高冷,不染塵埃,他看起來對權勢和名利都不屑一顧,但實際上他的內心跟他那個母親——那個姓邢的女人一樣,不僅貪財,而且專權。
要不是這樣,他為什麼態度大轉變,明明有機會脫離那個惡臭不堪的泥淖,還跑回來給阮乾當孫子?要不是這樣,他為什麼滿心鑽營,連自己的婚姻都能拿來當工具?
黎曉溪死的時候,阮玉京年紀還小,不知曉內情,沒有機會插手,要不然,憑他後來雷厲風行的風格,黎曉溪恐怕都等不來那輛疾馳而來的大卡車。
要是給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他肯定也跟邢慕青一樣,恨不能對自己除之而後快。】
這是對邢慕青的仇恨之外,唯一支撐著黎彥對阮玉京下手的理由,可是現在鬱紹元卻告訴他,阮玉京不是吃不了苦才灰溜溜地跑回家的。
他甚至不是為了他自己才答應跟宮家的聯姻。
他做那一切,都是為了邢慕青——就好像黎彥自己做下這一切,都是為了黎曉溪一樣。
心臟像被某種腐蝕性液體蠻橫而不留情地侵蝕,每一個角落都痛苦無比,黎彥用力捂住自己的臉,腰也用力向下彎去。
額頭觸碰到冰涼一片的方向盤,黎彥忽然醒悟。
他在痛苦什麼?懊悔什麼?
他現在痛苦、懊悔,還有用嗎?沒有。
事情到了這一步,黎彥已經沒了其他的選擇——誠然,阮玉京做那一切都是為了邢慕青,可是,黎彥做這一切也不是為了他自己啊。
他是為了黎曉溪,已經去世的黎曉溪。
黎曉溪是被邢慕青害死的,只要這一點不改變,黎彥就沒有退步的餘地。
不斷翻湧的心緒這一刻遭遇極寒地域吹來的風,一霎被冰封,黎彥的眼神也恢復冷靜和堅定。
中控臺下方的儲物格里存放一瓶黎彥前幾日新購得的藥劑,同樣也是淡藍色,效用卻跟之前的截然不同——或者說,完全相反。
脫下西服外套,解開襯衫的紐扣,黎彥抬手把袖子挽高,然後他“刺啦”一聲咬開藥劑的包裝,針頭對準自己的小臂,拇指用力,將裡面的藥水一股腦全部推進自己的身體裡。
冰涼的感覺走遍全身,帶來令人戰慄的些微刺痛,黎彥閉著眼睛默默忍受。待刺痛的感覺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