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到現在才希望時間慢點,再慢點,再走慢一點,再讓他多說幾句話——
「我、我……愛你……們……」
背後北川健一的聲音逐漸拉長,盤旋,撕裂,消失。
北川寺深吸一口氣,抬起手開啟小小的靈龕。
靈龕之上是一張黑白雙色的照片。照片上的北川健一滿面溫和微笑,一如剛才。
關東煮放在靈龕旁邊,還冒著些許熱氣,讓人食指大動。
這是北川健一曾經最喜歡吃的食物。
望著北川健一的照片數分鐘後,北川寺將經常擦拭的法磬取出,拿細錘,輕敲。
錚——
一陣梵音後,北川寺將手中點燃的供香插入香爐中,閉目凝神。
幾年前,北川健一因交通事故去世,北川家獲得一大筆賠償金額,但同樣的也失去了家中的頂樑柱。或許就是從那天開始,北川健一就一直守候在靈龕邊,靜靜地守護著這一家人。
天花板上面的倒吊女,洗手檯鏡邊的鬼影,餐桌邊蠕動著的肉塊兒之所以一直都沒有傷害北川繪裡、北川寺,其中也應該有他的努力。
有些人經常埋怨父母,覺得父母什麼都管,自己毫無自由。
但時間走得實在太快了。往往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常在耳邊的聲音不覺間已經消失。
子,欲養而親不待。
北川寺靜靜地坐在坐墊上,一絲一毫的聲響都沒有發出。
寺尼桑……
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北川繪里正一臉複雜地躲在客廳門邊,偷偷地注視著北川寺。
她深深地嘆息著。
自北川健一去世後,原本話就不太多的北川寺更加沉默,加上母親在國外的設計師工作實在繁忙,也沒有注意到北川寺的變化。
這種變化一直到高中,北川寺的情況變本加厲,成天陰沉著臉,沉默不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就連她這個妹妹都和北川寺說不了幾句話。
在這樣的情況下,北川繪裡更是不敢去觸北川寺的黴頭,見到他就會退避三分,乖巧無比。
但他們始終是血脈相連的兄妹,北川寺難過,她也會因此擔憂。
但近來北川寺不知怎麼了,見到她也會主動打招呼。會主動幫忙做家務。
給人感覺就像是突然換了個人一樣,對方整個人少了幾分陰沉,多了一種獨特的青年冷硬感。
而正在北川繪裡思考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原本靜坐的北川寺突然睜開雙眼,側頭望來。
「繪裡,明天早上有空嗎?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明天就去新年參拜。」
「哎?」北川繪裡瞪大了眼睛,絲毫沒想到北川寺會說出這句話來。
「父親在幾年前就因為交通事故去世,再大的悲傷也應該過去了。」
北川寺的聲線依舊平穩。
「北川家還有你,還有我,還有母親。北川家還沒垮。」
不顧那怔然傻愣著望著自己的北川繪裡,白凡只是默然轉身,再度點起一束長香。
人死了究竟會去往何處呢?
北川寺並不清楚。
可一味沉浸在過去悲傷的人是無法再度邁動步伐的,正如同前身一樣。
北川寺答應了北川健一要肩負起北川家,那他就必須做到。
人生在世,總有那麼一兩個約定不能違背。
既然如此,那就從新年參拜開始。
「我……我明天有時間!」望著北川寺正坐在靈龕前背脊挺直的身影,北川繪裡只覺得心中似乎有地方被觸動到了,她用力地握緊了拳頭,第一次主動發出邀請。
「寺尼桑,明天……一起去新年參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