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蹦到嘴邊的狙公咽回肚裡,低頭垂手,規規矩矩地站了起來。
繡旗戎輅,重纓繁鈴,是卿族專用的儀仗,晉國六卿,智伯亡後,惟剩其三,在這晉陽城裡,除了趙家主公趙無恤,誰還能有如此的排場?
“高赫,你告訴孟談我們來市集微服撫循了麼?怎麼還不見他的影子?”
趙無恤扶了扶新換的小冠,撣了撣特意做的魯縑素袍,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並坐在車上的兒子趙浣聽得“微服”二字,忍不住想笑,想起自己車右的職責,只好雙手緊緊攥住旗杆,使勁憋住不笑出聲來;坐在御手位子上的高赫卻神色儼然,手裡的轡繩不緊不慢地抖動著:
“屬下已經告知孟談了,至於他為何不到,屬下以為,主公明察萬里,自然明白我們每個臣子的想法。”
趙無恤略一沉吟:
“嗯,你來說說,我今日所為,究竟是有益,還是無益呢?”
“主公英明,何須更問他人?”高赫的聲音如戎輅般平穩。
駟馬一轉,已踏入了市集最繁華、自然也是最雜亂的一段,席地狼藉的菜攤,當街錯雜的肉檔面鋪,游來串去的提籃小賣,把本就不寬的石板路擠得步履維艱,高赫御車雖精,卻也給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一片吆喝聲起,幾十個身穿士農工商各色雜服,腳下卻都打著行滕、穿著厚底方履的精壯漢子,已硬生生從人群各處閃出,右手清一色的長鞭揮處,片刻間已清出一條人衚衕來。
趙無恤臉色有些不自在:
“這也叫微服撫循麼?高赫!”
高赫勒住轡頭:
“主公……”
“有刺客!”
高赫話音未絕,人叢當中,忽地暴雷也似一聲大喊。
高赫不及思索,棄轡轉身,把趙無恤撲倒在車廂裡,就勢和身一撲,掩在主公的身上。趙浣左手搶過轡頭,右手拔劍,情急之下,卻怎麼也拔不出鞘來,那些長鞭漢子或呆立或無措,似乎也都亂了方寸。腳步聲、哭喊聲,伴著四處亂滾的蘿蔔青菜,針頭線腦,頃刻間洶湧了整個市集。
“都不許動,雙足離地,雙手過髖者斬無赦!”
張孟談的聲音如洪鐘大呂,迴響在市集中每個人的耳際,不知何時,明晃晃的戈矛箭弩,已密佈在四周的牆角屋簷,樹梢巷頭。
洶湧立刻平息了,偌大的市集裡,每一個人都紋絲不動地站在原處,雙掌張開,緊緊地貼在腿側,唯恐稍有疏失,給自己惹來無妄之災。只有駕戎輅的四匹健馬,被趙浣死死勒住了轡頭,不時暴躁地用馬蹄,刨著堅硬的石板路面。
高赫籲口氣,慢慢直起身來;趙無恤也爬起來,顧不得臉上身上的塵土,急忙扶正冠帶,坐直了身體。
張孟談一身商販打扮,右手提劍,左手揪著箇中年胖子,三步兩步地搶到戎輅前,劈手將那人摔在車輪下:
“稟主公,適才便是此人身後發出叫喊,屬下扭獲此人時,他手裡還緊緊攥著口利刃。”
那胖子五短身材,布巾草履,繫了條犢鼻圍裙,俯伏在地,篩糠般不住地顫抖著:
“大、大、大人,小民是、是賣切糕的,適、適才背後忽然有人叫刺客,小民、小民一時不知所措,所以、所以死死攥著刀不放手,給、給小民個膽子,也、也不敢殺、殺人啊。”說畢,不住地叩頭。
趙無恤望了望張孟談,又望了望車輪下的胖子和那把刀:
“孟談,你也太多慮了罷,那把刀無刃無尖,連熟肉怕也切不得,能殺人麼?”
他一伸手,從趙浣身上摸出一鎰黃金來,高高舉過頭頂:
“我此番微服出府,意在撫循眾庶,驚擾市廛,心實不安,這鎰黃金,權當給你壓驚,集上一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