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謂心中既驚且怒,他早已習慣了眾人對權勢的低頭和阿諛,他討厭任何人對於權勢的反抗。這種反抗不僅激起了他的憤怒,也讓他覺得恐懼,這種反抗讓他隱約感受到一種遠遠超於權勢之上的東西,一種不會腐朽的東西。丁謂的嘴角向下咧了一下後失控的狂吼起來:「把這老尼姑的衣服給我扒掉!」
青峰大師腫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畏懼,她抬起頭看著自己身邊的幾個官差。官差在她的眼神中都有了退縮之意,其中一個猶豫的向她伸出了手,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動手啊!」丁謂狂喊,「你們想抗命嗎!」
幾個官差彼此交換了眼神,終於有人退到丁謂身邊稟報導:「丁大人,我等雖奉命隨大人滅佛,但朝廷並未下令讓我等毆打僧尼。大相國寺原大和尚智海平安無事,這青峰在汴梁比智海更德高望重,如果真對這老尼姑做出太過分的事,只怕會激起民怨,反而對大人不利啊。小人以為,不如回去將她的所作所為稟報太后,讓太后來做定奪。」
丁謂思量了一下,覺得他說的也有禮,這青峰今天看來是絕不會退讓了,自己繼續下去反而成就了她的名節。儘管心中不甘,丁謂還是一跺腳惡狠狠的說道:「老尼姑,你聽著,全汴梁無人敢違抗此次滅佛運動,只有你公然抗旨,這回你可惹下大禍了,我現在就回去將此事稟報太后,老尼姑你就等著吧!」
青峰大師合掌向丁謂微微欠身:「如果丁大人能將貧尼的心願轉告太后自是再好不過,至於貧尼所犯罪孽,朝廷無論如何懲罰,貧尼都毫無怨言。」
「現在還嘴硬!馬上就讓你求生無門求死不能!我們走!」
丁謂帶著官差離開了,青峰大師看著他們消失在視線裡,等到這幫人都看不見了,她終於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眼前還是黑濛濛的一片,青峰大師以為自己眼睛瞎了,突然視線的一角亮起了一盞如豆的燈火,眼前漸漸亮了起來,她看到了幾個弟子焦急的臉孔。
「醒了!大德尼醒了!」
弟子們欣喜的說道,其中一個握住青峰大師的手關切的問道:「大德尼,你感覺可好一點?」
「不。。。。。。礙事。」青峰大師想對弟子們笑笑,但她嘴角裂開了,一扯動就鑽心的疼,結果她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一個弟子心痛的說道:「大德尼,不是說好了不與那些官差逞強的麼,你怎麼被他們打成這個樣子?」
青峰大師費力的說道:「我。。。。。。只是想到昨日宗性懇求我的樣子,我想也許可以幫他做些什麼。」
「你這是何必呢,那個宗性就是個榆木腦袋,如何能明白光憑我們這些人是無法與朝廷作對的,況且宗性過去不止一次和那個智海合起夥來欺負我們法華寺,理他做什麼。」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也是我的執著吧,就算宗性過去欺負過我們,但是如今一切都過去了,他和我們一樣都是落難之人,何必再分彼此呢?我出家幾十年,一直在學的一件事就是放下,可是有些事能放下,有些事終究放不下,看來這一世我是無緣修得正果了。」
弟子輕聲問道:「大德尼,你不怕死嗎?」
青峰大師搖了搖頭:「我不怕死,活著是比死更難的事情,活著時經歷的一切都是因緣前定,你只有把這一切經歷全了,死的時候才會恍然開悟,不然就無法在『死』這個人生最重要的時刻求得解脫。如果屬於我的真正的時刻還沒有到,我就會努力的活下去,放心吧,他們不會打死我的,我有預感,佛祖還不想讓我現在就解脫。」
「大德尼。。。。。。」
「這一次我惹下了大禍,怕是活罪死罪全都難免了,你們幾個趕緊逃吧,不要被我連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