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垂著頭路過門檻走上紅氈烏黑的髻上橫插著金釵釵頭的珠鳳紋絲不動她的腳步永遠那麼輕盈又那麼穩重。
她們是八個人同時走進來的但大廳中所有的目光卻全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
她知道可是她的姿態卻和她平時獨自走在無人處時完全沒什麼不同。
纖纖的美麗和莊重都同樣被人讚賞和羨慕。案上紅燭高燃將一個全金壽字映得更燦爛輝煌就像雷奇峰雷老太爺這一生一樣。
現在他正面帶著微笑看著他妻子最寵愛的丫環向他拜壽。八個人同時在他面前盈盈拜閱但他的微笑卻仿拂只為纖纖一個人出的。他也是男人。
六十歲男人的眼光和十六歲男人的眼光也沒有什麼不同。
纖纖知道卻並沒有以微笑回報。很少有人看見她笑過。
她向很瞭解自己的身份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既不能有歡樂也不能有痛苦因為連她的生命都是屬於別人的。
所以她無論是要笑還是要流淚都是留至夜半無人處時。
纖纖垂著頭跨出門檻走上長廊。廊外正下著春雨是江南的春雨。
春雨令人愁尤其是十七八歲還未出嫁的少女在這種季節裡總是會覺得有種無法描述、不能向人訴說的憂慮惆悵。
纖纖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還未出嫁可是她無論在什麼季節、什麼地方都同樣沉靜莊重。轉過長廊就聽不到人聲院子裡的春花在雨中顯得分外鮮豔。女孩子們開始活躍、開始笑了。
她們雖然是丫頭卻不想拋卻青春的歡樂於是她們捲起了衣袖露出嫩藕般的臂去摘欄杆外的鮮花去摘她們的青春和歡樂。
只有纖纖連看都沒有向欄杆外看一眼還是垂著頭默默地向前走。
女孩子們看著她苗條的背影有的在冷笑有的在撇嘴:“她不是人是塊木頭。”
“你們看看她的胸豈非也平得像塊木頭一樣還說她是個美人哩我若是男人就絕不要她。”
“這樣的女人抱在懷裡也一定好像抱著塊木頭一樣。”
於是女孩子們都吃吃的笑了就像是一群快樂的蜜蜂。
纖纖垂著頭輕輕推開了門。她自己有間小小的屋子很舒服很乾淨這才是她自己的天地。在這裡從沒有人打擾過她。她輕輕插上門閂慢慢地轉過身子靠在門上看著對面的窗戶。她蒼白的美麗的臉上突然泛起一陣紅暈。就在這一瞬間她的人竟似已完全變了。
她很快的脫下外面的衫裙裡面的衣衫薄而輕便。
她撥下髻上的金釵讓一頭黑長長的披散在肩上面對妝臺上的菱花鏡眨了眨眼忽又探手入懷解下了一條很長的白綾。然後她平板的胸膛就忽然奇蹟般的膨脹了起來。
她這才鬆了口氣對著鏡子扮了個鬼臉她又轉身推開窗子趴在床上向窗外望了望看到四下無人就輕輕一縱跳出了窗子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綠油油的草地在春雨中看來柔軟得很像是情人的頭。
纖纖一隻手挽著滿頭長一隻手提著鞋子赤著腳在綠草上跑著。
雨絲打溼她的頭她不在乎;她的腳趾美而秀氣春草刺著她的腳底癢酥酥的麻酥酥的她也不在乎。
現在她就像是一隻剛飛出籠子的黃鶯兒什麼都已不在乎了心只想著去找她春天的伴侶。溪水清澈雨絲落在上面激起了一圈圈漣漪正如春天少女們的心。
她沿著清溪奔上去山坡上一片桃花林。
花林深處一個穿著緋色春衫的少年腿勾著樹枝倒掛在樹枝上正想用嘴去咬起地上的一朵桃花。
他就是這麼樣一個人隨時隨地都變動永遠都不能安靜一下子。
他的臉廓明朗眼睛裡好像是帶著份孩子般的天真和調皮。
纖纖笑了笑得那麼甜那麼美。他已從樹上跳下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