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老兵卟跳下去了。
下面是一個糞坑。老兵站在大腿深的糞水裡,往坑上掏糞。
我深吸一口氣,呼地往下一竄。腳下軟乎乎的,一股酸氣沖鼻子。大便不臭?怪死了。糞水濺到我的臉上,嘴裡也有一點鹹味。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想到了“狗改不了吃屎”,嘿地笑起來。
“笑什麼笑?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工作。”老兵看著我,伸過手往我臉上一抹:“大便都弄到臉上了,還笑。”
我舉起糞勺往坑上送,重啊。挺著肚子,糞勺把子頂在肚子上,再撅起屁股,再屏住氣。兩條胳膊往上一送,一半上去了,一半下雨似地下來了。“媽的”嘴裡嘀咕一聲,我讓你說我嬌氣!我最恨別人說我嬌氣,簡直就跟反革命一樣。
幹了沒幾下,老兵拍拍我肩膀,說:“你上去吧。本來就用不著你下來,我就是想看看你這個人嬌不嬌氣。”
踩著坑邊的石塊,老兵一託我的屁股,人就上了坑。我坐在坑邊上,差點哭了:“王八蛋老兵,你幹嘛這麼捉弄我呢?”恨哪。
老兵二十四歲,比我大九歲。她來接我們的時候,新兵連的人都看著她。胖胖的、黑黑的、眼睛彎彎的、鼻子像外國人。連長說:“她接你們幾個到XXX醫院去,那可是全國野戰值班醫院。打仗的時候,最先動的就是你們醫院了。光榮。人家是老同志了。”
老兵扭著身子笑著:“什麼呀,人家才二十四歲。”
二十四?我瞪著她。二十四了!那麼老了還扭著撒嬌啊?聽樣板戲《紅燈記》的時候,李鐵梅唱道:“年齡十七不算小。”我就想:十七了,那麼大了,快成婦女了。
老兵在接我們的車上就訓話了:“你們要重新開始一種生活;這是一種鐵的紀律;要在靈魂深處鬧革命;不要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革命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所以,在我當兵一個月後。老兵讓我跳到糞坑裡去了。
洗澡的時候,老兵看到我用香皂。眼一瞪:“以後不要用這種封資修的東西。”她拿著一塊洗衣皂往身上抹,我呆了。天真冷,三月份、洗冷水澡、還不讓用香皂!我哆嗦著把香皂扔到下水道里,看著它滑走了。老兵盯著滑走的香皂說:“錢多是吧?浪費。”
我就哭了,水衝著臉,老兵沒看到。冷水被身子衝得冒熱氣,澡堂裡一片霧。老兵唱起來:“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給家裡的信裡我說:“我開始艱苦樸素了。我現在用洗衣皂洗澡了。這是我鬥私批修的成績。”信封外頭我還寫上:最高指示,將革命進行到底。
要種地了,生產組組織大家到河裡挖河泥。葦同我說:“你別下去。”三月天,閩南還是冷啊。別看老鄉光腳走,那是沒錢買鞋。下到河裡,挖河泥。水扎得面板疼。
我是不好下水的,我來例假了。柱著鐵鍬站在河邊,幾隻鴨子在草裡亂七八糟地扇翅膀。老兵說:“下啊。愣什麼?”
葦說:“她有特殊情況。”
老兵說:“打仗的時候,特殊情況就不上戰場了?當兵的,流汗不流血。”她指指河裡的人:“都是女同志,誰還沒一點事情?這是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
葦仇恨地盯著老兵,跟貧農看地主老財一樣:“士可殺,不可辱。”她說。赴刑場一樣下了水,我也下了。一股冷氣直衝肚子,疼啊。抽抽的疼。想哭,不敢。穿著軍裝呢,革命軍人,當什麼孬種?
晚上我縮在床上。想家。
老兵來了,伸出手,端著只碗,冒著煙。
“這一點點事情就趴下了?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當兵的,就是這樣。”
老兵,我怕你(2)
碗裡是薑湯,放了麵疙瘩。我想拒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