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個眼色,跨進享來。
納蘭容若聽得紫菊低叫,抬起頭來,見一個俊俏少年,衛士裝束,不覺也有點驚詫,問道:“你是誰?你喜歡聽琴?”冒浣蓮道:“我是看園的。公子,你這首‘沁園春’做得好極了,只是太悽苦了些。”納蘭容若奇道:“你懂得詞?”冒浣蓮微微一笑,說道:“稍微懂得一點。”納蘭容若請她坐下,問道:“你覺得這詞很好,我卻覺得有幾個字音好像過於高亢,不切音律。”冒浣蓮道:“公子雅人,料不會拘泥於此,主代之向,先行音樂,而後按聲填詞,尤以周美城、姜白石兩大詞家更為講究?但其辮病卻在削足適履,缺乏性靈,所以蘇(東坡)辛(棄疾)出,隨意揮灑,告成詞章,倚聲一道,大增光彩。但有時卻又傷於過粗。公子之詞,上追南唐後主,具真性情,讀之如名花美錦,鬱然而新。又如碧海澄波,明星皎潔。何必拘泥於一字一音?”納蘭容若聽得錚圓了眼!
冒浣蓮對詞學的見解和納蘭容若完全一樣,令納蘭容若驚奇的是:以冒浣蓮這樣一個“看園人”的身份,居然講得出這番話來。他不禁喜孜孜地拉起冒浣蓮的手,說道:“你比那些腐儒強得多了!怎的卻委屈在這裡看園?”冒浣蓮面上發熱,紫菊在旁邊“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冒浣蓮不自覺地把手一摔,納蘭容若只覺一股大力推來,蹬!蹬!蹬!連退三步,連忙扶著欄杆,定了定神,笑道:“原來你還有這樣俊的功夫!”他還以為冒浣蓮懷才不遇,所以故意炫露,文的武的都顯出一手。
冒浣蓮一摔之後,猛的醒起,自己已扮成男子,卻還不自覺的露出女兒本相,豈不可笑?納蘭容若又道:“我有一位書僮,也像你一樣,既解詞章,亦通武藝。你有沒有功夫?我倒想叫你和他見一見面。”冒浣蓮大喜,連忙答應。納蘭容若灑脫異常,攜著她的手,步下小橋。他是把冒浣蓮當朋友看待,以相國公子和“看園人”攜手同行,在當時可是個震世駭俗之事。
冒浣蓮見他純出自然,就讓他牽著自己的手,走出享子。
兩人走出亭子,轉過山坡,穿花拂柳,盤旋曲折,忽見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上面異草紛垂,把旁邊房屋悉皆遮住。那些異草有牽藤的,有引蔓的,或垂山嶺,或穿石腳,甚至垂簷掛柱,索砌盤階,或如翠帶飄搖;或如金繩幡屈,幽香陣陣,撲入鼻觀,比剛才的荷塘勝地,更顯得清雅絕俗,冒浣蓮讚歎道:“這樣的地方,也只有像公子這樣的人才配住。”納蘭容若驟遇解人,愁懷頓解,興致勃勃地替她解釋:那牽藤附葛的叫“藤蘿薛荔”,那異香撲鼻的是“杜若衡蕪”,那淡紅帶軟的叫“紫會青芷”這些異草之名,都是冒浣蓮在“離騷”“文選”裡讀過的,卻一樣也沒見過,這時聽納蘭容若一一解釋,增了不少知識。
兩人一路清談,不知不覺穿過藤蔓覆繞的遊廊,步入一座精雅的清廈。這間大廈,連著籤棚,四面迴廊,綠窗油壁,群牆下面是白石臺階,鑿成朵朵蓮花模樣,屋子裡是大理石砌成紋理,門欄窗戶,也都細雕成時新花樣,不落富麗俗套。四面香風,穿窗入戶。納蘭容若說道:“在這望煮茗操琴,焚香對奕,當是人生一樂。”說罷拍了幾下手掌,喚出幾個書傻,說道:“上去請昭郎來。”不一會上面下來一個英俊少年,冒浣蓮一眼瞧去,正是當日在五臺山相遇的張華昭,只是他比前略為清瘦,從抑鬱的目光中看出,似另有心事。張華昭見著冒浣蓮也是一呆,心想:這人面貌好似在哪裡見過,卻一時想不起她是誰來。
三人在庭院中茶靡架下,圍著一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