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連想不去想。
船上當然不會有糧食和水,至於酒,那更連談都不要談,沒有酒喝是死不了的,可是如果沒有水,誰也活不了七天。
這一點楚留香也不會不知道,都偏偏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樣。
想了也沒有用的事,又何必去想?
知道了反而會痛苦煩惱的事,又何必要知道?
無論在多危險惡劣的環境中,他想的都是些可以讓他覺得愉快的事,可以讓他的精神振奮,可以讓他覺得生命還充滿希望。
所以他還活著,而且活得永遠都比別人愉快得多。
白雲生的臉色本來就是蒼白的,現在更白得可怕,像是中了某種奇怪的毒,又像是受了某種極厲害的內傷,所以有時暈迷、有時清醒。
這一次他清醒的時候,楚留香正在笑,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可以讓他覺得愉快的容。
白雲生的精力已經沒法子讓他說很多話了,卻還是忍不住要說:“你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好像是的。”
“我想不通,現在還有什麼事能讓你這麼高興?”
“至少我們現在還活著。”
對楚留香來說,能活著已經是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對白雲生來說就不同了。
“我們雖然還活著,也只不過在等死而已,有什麼好高興的?”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兩個人都是絕不相同的人,其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
奇怪的是,在這兩個人之間,都彷彿有種非常奇怪的相同之處,也可以說是種奇怪的默契。
白雲生一直都沒有問楚留香:“你為什麼不選繹你需要的糧食和水,反而救了我?”
因為這種事是不需要解釋,也無法說明的。
楚留香也一直都沒有問白雲生:“你和豹姬都是史天王的人,她為什麼會用這種方法對你?”
因為這種事雖然可以解釋,但是解釋的方法又太多了。
玉劍公主很可能就是其中最主要的關鍵。─個要保護她,一個要殺她;一個要成全她和史天王的婚事,一個死也不願意。
豹姬要置白雲生於死地,也當然是順理成章的事。
不管怎麼樣,現在這兩具極端不相同的人,已經在一種不可思議的安排下,被安排在一起了。
他死,另外一個人也得死。
他活,另外一個人也得活下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日出時,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
這個世界上大概很少有人會把沙漠和海洋聯想到一起。
海洋是生動的、壯闊的、美麗的,充滿了生命的活力,令人心胸開朗,熱血奔放。
有很多人熱愛海洋就好像他們熱愛生命一樣。
沙漠呢?
沒有人會喜歡沙漠,到過沙漠的人,沒有人會想再去第二次。
可是一個人如果真正能同樣瞭解海洋和沙漠,就會發現這兩個看來截然不同的地方,其實有很多相似之處。
它們都同樣無情;同樣都能使人類感覺到生命的渺小和卑微,同樣都充滿了令人類完全無法忍受的變化,在這種變化中,人類的生命立刻就會變得像鐵錘下的蛋殼那麼脆弱。
在某一方面來說,海洋甚至比沙漠更暴厲更冷酷,而且還帶著種對人類的無情譏笑。
──海水雖然碧綠可愛,可是在海上渴死的人很可能比沙漠上渴死的更多。一個人如果缺乏可以飲用的食水,無論是在沙漠裡還是在海上,都同樣只有一件事可以做。──等,等死。
這一次楚留香居然沒有死,豈不是因為有奇蹟出現了。
奇蹟是很少會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