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這漩渦中心的黃石此時更是心潮澎湃。他自信以長生軍今日之戰力,一旦四營新兵練成,便足以對抗後金上百個牛錄。努爾哈赤時代,後金每牛錄滿編是三百旗丁,然後三丁抽一披甲兵。不過在他原本的歷史上,後金牛錄的資源也一直很緊張,二線牛錄的披甲兵甚至有沒盔甲的,不少牛錄也湊不起三百旗丁和一百披甲。
在黃石的前世,這個缺口一直到天啟六年才被後金填上。天啟五年十月遼西都司府風聞建州土匪一百八十餘個牛錄即將來襲,關寧總兵楊麒等人就向遼東經略高弟痛陳:“野地必不可戰,關外必不可守!”。遼東督司府遂下達了總撤退令。
孫承宗苦心編練的四十營關寧軍收到撒退令後發生了連續的炸營,幾十個營紛紛南逃的時候拋棄了價值百萬兩白銀的千餘門大炮,五萬多支火銃!鎧甲、兵仗更是扔得遍山滿谷,路邊隨處可見被整車拋棄的軍糧和布匹。
史載努爾哈赤在寧遠大戰前,就下令所有的無甲輔兵每兩人都要推一輛小車。後金強盜集團越過錦州後就變成了撿破爛大軍。後來努爾哈赤還緊急動員後方的阿哈、包衣推車來遼西協助收破爛。後金大軍前面一邊沿著遼西走廊南下,後面就形成絡繹不絕的小手推車隊,開始漫山遍野的拾破爛並運回去。
雖然後金軍最後止步於寧遠,但從此後金軍的動員就大大提高了。天啟六年正月他們每百人三十人披甲都未必能滿足,但到六年底就提高到每百人四十披甲。甚至還有餘力收買大量蒙古人來投,並重新武裝漢軍……
黃石此時也跟他手下那樣一次次地揮舞著右臂,一聲聲地高喊著:“遼陽”。他相信在這個時空中,後金的資源和物力更是捉襟見肘,估計盔甲的缺額已經該有兩、三成了。後金八旗不過二百餘個牛錄,兩萬多連盔甲都湊不起地“披甲”兵。黃石自信以長生軍為先導,足以掩護關寧大軍進入遼中地區。而一旦收復遼中,後金政權同晉商的聯絡也會受到極大影響——不僅僅是距離問題,黃石估計也沒有人會把賭注押在死狗身上。
——建奴如果退回長白山森林的話,明軍只要斷絕貿易,這些匪徒就只能在小冰河時期餓死在野人山裡了。海內的農民也不必再承擔加賦,中原也未必還會有大的戰亂,百姓也不會幾千萬、幾千萬的死去。
黃石看著眼前一張張既激動又忠誠的面容——我已經見過不少死人了,今天又是幾百條年輕的性命。如果我為了一己之私非要竊取大明天下的話,這世間不知道又要平添多少孤兒寡母,不知道要多生出多少冤魂?
狂熱的官兵們已經喊得聲嘶力竭了,他們的身體本因為長時間的激戰而變得疲憊不堪,但此時又被熱情和力量所充滿。每個人都想著早日結束遼東變亂,領到自己的那份土地,然後過上無憂無慮的和平生活。
黃石終於發現他還是希望中國少些變亂。畢竟一旦戰火紛飛,倒黴的總是底層的百姓,終歸還是無辜的人們來為野心家和上位者的爭鬥買單。
——雖然沒有人會知道我的功績,沒有人會知道是我擊敗了華夏的大敵,千百年後也沒有還會記得我。但我相信,在我老死的那一天,我不會為今天的選擇而後悔;我和戚少保一樣,都做下了為國為民的大貢獻;我也會為自己的一生而感到驕傲和自豪的……
吳穆還有他身後的陳瑞珂此時站在遠處凝視著人群。官兵的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這撲面而來的聲音把吳公公和陳瑞珂衝擊得微微後仰,就好像要被這聲音推開一樣。吳穆聽說黃石有去遼西的意向後,就急急忙忙地趕來想說服他留下,但當他看到、聽到這驚濤駭浪般的呼喊聲後,他心裡一下子升起了一股模模糊糊的念頭。這念頭像個小兔子一樣地在他眼前蹦來蹦去,吳穆雖然一下子抓不住到它,但心底卻莫名其妙地感到了迷茫和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