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臻垂首道:“多謝兄長體諒。我如今所慮確非人言可畏,而是那些難覓蹤跡的賊寇。只是我也不知詳況,正是因為不知,才更不敢冒險。”她沉默一下,說:“我不是要趕大家走,只是讓大家下山去避一陣子,等過段時間查明真相抓到兇手,大家自然能回來繼續住。”
上官隱抱拳道:“妹妹高義,吾等敬佩。”他猶豫一下,說道:“妹妹何不借助師門力量?這山莊本也是留仙谷牽頭建立的。妹妹畢竟年輕,大家心有疑慮也是難免,若是有青雲先生牽頭,也可教大家安心。”
葉臻微微愣了一下。她知道上官隱說的是對的,但若是他不說,她根本不會這麼想。她這時才慢慢想開去,對啊,師父去過蒼梧山,他應該知道黑氣才對!可是,他會告訴她嗎……不,這些都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安置山莊百姓。片刻她回禮道:“兄長之言醍醐灌頂。容我想想怎麼做才好。”
有上官隱拉著葉臻說小話開了頭,又有一人擠了過來。上官隱不想跟他們擠著,只好撣了撣衣服讓開了身位。那是個十三歲的少年,葉臻認得,叫宋秉學,人如其名,是個常年安靜讀書的學生。他眼睛紅紅的,上來就說:“君姐姐,我不要錢,我就想知道是誰殺了我弟弟和阿孃。”他抽泣著說,“我不想讀書了,姐姐能帶我去留仙谷嗎?我想學武。”
又有兩個學生擠進來,是比宋秉學大兩歲的衛廣吳,帶著他十歲的小妹妹衛廣詩——他們三人昨夜藏在學校的地下室,躲過了殺戮。
衛廣吳拍了宋秉學一下,“學武有用?”他轉頭對葉臻說:“君寒,他們說你和鎮北侯……嗯,那個什麼,不是……就很熟是吧。有沒有門路讓我們做哪個大人物的門生,能快速當官的那種?算我欠你個大人情。”衛廣詩跟著點了點頭。
葉臻看著他們單純又執拗的神情,感覺有點哭笑不得。這時她才在這群年紀相仿的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天真與無力。她咳了一下,說:“你們高看我了,我就是個跑江湖的。”
“你別想騙我。”衛廣吳說,“我之前都瞧見了,連金吾衛都對你畢恭畢敬的。就算你跟鎮北侯不熟,也肯定認識梁王殿下。”
這話葉臻沒法接。門路自然是有的,可是走門路擔責的是玄天承和蘇凌遠,她怎麼可能應下?再說,這要求本身就很荒唐。
不過,若是她也是大小一個官兒就好了;不,應該說,若她還是公主就好了。葉臻回頭看了眼總兵和差役,暗暗嘆了口氣。她原先覺得身在江湖一人一刀,端的是快意恩仇瀟灑自在,如今才知沒有明面上的身份總歸處處受制。不說當時袁若兒一案她若身居高位,或許也不至讓事情發酵到如今這麼難以收拾的局面,就說當下,她要是個像玄天承那樣手握兵權的侯爵,哪能容得他們嘰嘰歪歪挑三揀四?
這個想法一出,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繼而愈發覺得自己天真。她就是天真,才會自欺欺人地認為自己一直站在普通人這邊,其實她一直都站在俯視的高位——無論是靈脩,還是血脈,她生來就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而如今她只是想要回歸本位,她厭惡權力治下秩序的不平,卻又潛意識承認唯有權力才能維護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