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設定好了的時鐘一樣。又到了季節更替的時候,倒是讓院子裡看起來更加的蕭條。
周半川坐在藏書樓門前的石凳上,看著面前石桌上的棋局。那縱橫十九道的棋盤,就刻在石桌面上。總是會有人忽略了這棋盤上的線條,若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根本不是鑿刻出來的,極圓潤,更像是手指畫出來的。
棋局裡,白子顯然已經落了下風。
而執白的,正是周半川。
“我在演武院裡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你這個廚子居然出身不凡,更不知道你那拿慣了猜到的手,落子居然如此兇悍。我想知道,你在院子裡做了這麼多年的廚子,以前是和誰在下棋?”
坐在他對面的,是那個自稱從來沒有打過架的廚子。
身形那般的壯闊,面貌那般的粗獷,若是走在大街上,別人看他一眼就會武斷的認為他多半是個屠夫。其實廚子和屠夫沒有太大的不同,用廚子自己的話說,殺豬是殺生,把一棵芫荽從地裡拔出來,也是殺生。
“和自己”
廚子道:“以往我那個不成器的徒弟談清歌在的時候,我曾試圖教他,可他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而且他的觀念太直,不會圓轉,所以難以提高。和他下了三年,他一絲長進都沒有,我索性便還是自己和自己對弈。”
“一個在棋道上把自己逼的這般狠的人,真的不會打架?”
周半川棄子認輸。
白子已經無力迴天。
廚子的黑子攻勢兇猛,不留餘地。若他平時只是跟自己對弈,那麼周半川的話自然沒有說錯。連和自己對弈棋路都這樣兇殘的人,真的不會打架?
“觀棋不是觀人。”
廚子搖了搖頭:“你棋路倒是溫和中藏殺氣,可你從來都不是一個會用殺氣的人。演武院裡的學生被你一個個調教出來,戰場上生死殺伐乾脆果決。可你呢?你性子裡的優柔寡斷,怎麼都去不掉。”
周半川點了點頭:“就算如此,我還是不信你不會打架。”
廚子笑了笑:“你想和我打一架?”
周半川沒回答。
廚子笑道:“若和我打一架,你肯定打不贏我,我也贏不了你。縱然我能看穿你千處破綻,可是一想到出手就會死人,我便不敢出手。這是性子裡的事,改不了。也許你是對的,我不是不會打架,只是不敢。”
“為什麼不敢?”
周半川追問:“你這一身修為,從沒有殺過人?”
廚子反問:“你殺過幾個人?”
周半川猶豫了很久:“沒幾個。”
廚子一顆一顆的將棋子收拾起來,動作很慢,很仔細:“若不是天下大亂,我還好端端的在廚房裡做我的菜餚,心情好了,偷你一壺酒喝。心情不好了,再偷你一壺酒喝。那日子過得愜意舒坦,哪裡會是現在這樣被你盤問的如此不爽。”
周半川眉頭一皺:“我就說必然是有人偷我的酒喝!”
廚子嘿嘿笑了笑:“你是演武院的院長,那個時候給你送好酒的人排隊能排到城門外面。你自己可知道你有多少酒?你說你覺得有人偷你酒,只是因為你懷疑。”
這話似乎有些深意。
周半川道:“可我終究還是不相信,你這樣的人背後會沒有故事。”
“有”
廚子點了點頭:“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平淡無奇,有的波瀾壯闊。我就屬於前者。我剛才說了,如果不是天下大亂,你會知道我懂修行?同樣,這個世界上誰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能說出去不管是高貴的還是低賤的,誰都有。”
他緩緩道:“你怎麼知道一個勤勞憨厚的連雞都不敢殺的農夫,會不會和隔壁家那個嬌俏可人的小媳婦有沒有什麼說不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