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進的手在馮邦寧肩頭輕輕拍著,用的力很輕,出手也不快,看上去沒有什麼惡意。但是馮邦寧怎麼躲閃掙扎,甚至揮拳去打,范進的手依舊落在他的肩上,只用另一隻手抓住他的腕子,一臉誠懇說道:
“馮將軍別激動,你聽我跟你解釋,大家自己人,動拳頭多沒意思,傷感情啊。大不了你罰我喝酒好了,是一杯是十杯,你說多少是多少,我絕對不打折扣好不好?我是個讀書人,不比馮將軍是武將,動武怎麼是你對手,你跟我打就是以強凌弱。馮將軍這麼高大威猛,玉樹臨風,肯定不能做這種事的,對不對?你看,我就知道你是講道理的人,剛才只是大家溝通有點困難,現在就不動武了,這不是很好?和平與發展是當今大明兩大主題,有什麼問題不能坐下來談的,對吧?”
他一臉和氣的模樣,拍著馮邦寧的肩,彷彿兩人是極投契的朋友,而馮邦寧也沒讓人上來幫忙,搞的一干錦衣衛也有點搞不清局面,不敢隨意出手只能在那裡看。只有馮邦寧自己知道,范進那看似無力的手,如同一隻鐵鉗,將自己的腕骨夾得生疼,手腕感覺隨時可能碎掉,半邊身子都已經發麻不聽使喚。
拍在肩膀上的巴掌,看上去只是友好的拍打沒什麼力,他自己卻感到如同一柄大錘,在自己肩上來回的砸,直震得眼前發黑,臟腑顫動,心底一陣翻動,一張口,又是一堆穢物吐了出來。
范進的手從肩膀挪到了後心,似乎是怕馮邦寧嗆到,用力為他捶打。“小心,一定要小心。帶酒上崗是不好的,尤其剛吃早飯就喝那麼多,不利於你的肝臟。肝臟知道吧,就是這個位置……如果壞掉,是要人命的。還有這裡,這裡是胃,過量飲酒或是強大外力襲擊,引發胃出血的話,當時看不出來,但是也會導致死亡,很危險。你看你喝了這麼多酒,最該做的就是找地方休息,把酒吐乾淨然後睡一覺才對,怎麼能出來吹冷風呢?如果中了風邪,搞到自己半身不遂,癱瘓不起,這麼一位大明將才,不就毀了?這是國家巨大的損失,我們得避免啊,馮兄,一定要愛惜身體啊。”
他每說一句,手就在馮邦寧身上挪動一個位置,那兩名護衛四目相對,都搖了搖頭,心知此時如果出手,搞不好會連累馮邦寧沒命。這書生指的都是致命要害,如果他用力一擊……自己怕是要全家死光,只好裝聾做啞一語不發。
馮邦寧怒道:“書生,你有種弄死我,我不信……”話只說了半句,范進的手就在他背上輕輕捶打了一記,一股巨大力量襲來,砸的馮邦寧眼前一花,後半截話說不出來,光剩了咳嗽。
“你看看你,肺也不好啊。年紀輕輕咳的這麼厲害,如果咳出了血可怎麼辦?這可該找個郎中好好看看,順帶要忌酒,真的要忌啊……”
“東廠辦事,百姓迴避!”
一聲清脆的吆喝聲中,幾聲馬鞭爆響。在這熱鬧的崇文門口,幾騎快馬奔跑而來。馬上人皆是尖帽白靴,黑色棉衣,為首者則是一身圓帽皂靴,馬的速度很快,馬鞭如同靈蛇般飛舞著,將擋在路上的人打的四散奔逃。
見到這幾個人,金有餘臉色蒼白,連連嘀咕著,“禍事,禍事了,怎麼來了這些魔王。”甚至顧不上自己的貨物,拽起周進就往一邊跑。周進道:“姐丈,範老先生還在那,還有我們的貨……”
“還要啥貨?人沒了,要錢有啥用?你知道這是誰不?番子!殺了人都不用償命的,沒事往他們眼前晃什麼!”他聲音壓的極低,咬著小舅子的耳朵說明對方身份,還偷眼向那邊看著,生怕番子兩字被這些騎士聽了去。
這時城門處已經亂了套,商人們四散奔逃,各色貨品丟了一地。駿馬踏翻籮筐,馬蹄毫不留情地踩踏過去,將各色貨物踩得稀爛。就連方才還氣勢十足的錦衣衛,這時都有些慌張,戰戰兢兢地站成兩排,等待這幾人的檢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