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我補好了。”
大約是見我不做聲,他又說了一遍,然後垂下睫毛。
潤著水光的眼珠一下子被遮蓋住,我覺得有些可惜。也不知為什麼,原先的那些厭惡忽然就想不起來了,只是心裡頭感覺怪怪的。
他說:“這不是不值錢的玉。”
我呆呆盯著他的睫毛,隨意“嗯”了一聲。
“母后給你祈了好長時間的福,所以它不是不值錢的玉。”
他的睫毛在微微顫抖,聲音低低的,似乎也在顫抖,“母后每天都在說,保佑子昱身體健康,平平安安,所以它不是不值錢的玉……”
我心裡有些發癢,總有一種衝動想去碰碰他的睫毛,剛剛決定遂了自己意伸出手,他卻忽然抬起眼來。
一瞬間,我看見那雙琉璃珠般閃耀著溫潤光澤的眼眸裡,滿滿的承載著自己的身影。
他慢慢湊過身,我一動不動,任由他將玉佩系在自己脖子上,耳邊輕輕柔柔的,是他緩慢的,如祈禱一般的聲音——
“保佑子昱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或許是從那一刻起,某種異樣的情愫就在心頭悄然生長了吧。
甫子昱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微笑著說:“從那個時候我就喜歡你了,一直喜歡著,到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再放手。”
杪冬默默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剛才你問我是否會記恨,我說,我會記恨的。”略微停頓片刻,他又說,“你摔壞玉佩的事,我會記恨的。”
甫子昱的面色僵了下來,杪冬撇過視線,淡淡道:“我沒有辦法喜歡你。”
“就因為我摔壞了玉佩?”過了好半晌,甫子昱沉聲問。
杪冬搖搖頭。
“因為你我皆是男子?”
杪冬搖頭,道:“不是。”
“那麼,”甫子昱的聲音有些不穩,似乎在壓抑些什麼,他吸了口氣,再次問,“是因為我們是兄弟?”
停頓了一會兒,杪冬依然回答:“不是。”
“那究竟是為什麼?”
冷下臉來的甫子昱與順帝有著驚人的相似,並非指容貌,而是那種屬於無情帝王家,與生俱來渾然天成,不容他人反抗、唯我獨尊的氣勢。
杪冬垂下眼眸,回答說:“因為你是母后最愛的孩子。”
他說:“因為你是母后最愛的孩子,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辦法喜歡你。”
甫子昱呆呆道:“這算什麼理由……”
杪冬轉眼看著他,說:“這就是理由。”
人總是貪婪又自私。
無論多少次也學不乖,得到一點就開始渴求更多。
然後慢慢的,又會開始奢望,能有一份完整的,僅屬於自己的愛。
風順著半開的窗溜了進來,吹亂杪冬額前的發。杪冬轉過頭,望著窗外碧藍的天空,輕輕眯了下眼。
“我也會嫉妒,也會怨恨。”
“也會在心裡想,如果你不存在,那該有多好。”
這些惡毒的慾望,悄悄埋藏在心底深處,偶爾在黑夜朝自己吐出淬毒的信子。
“子昱,你喜歡我什麼呢?”
“人心總是骯髒的,我並非你想像的那樣好,有時候幫著你,保護你,僅僅只是因為母后希望我這樣做。”
“若非答應了母后,我想,我大概不會多看你一眼。”
這些話或許傷人心,卻並非僅是欺騙。一小部分是為了了斷他放錯方向的感情,但絕大多數,它們仍是積壓在心底真實的聲音。
說出來以後,自己都會覺得輕鬆些。
甫子昱的房門在身後愈漸愈遠,最終消失不見。
杪冬